那天在夜店,因為角度問題,她沒將他看得很清楚,今天仔細瞧,感覺他真的變得不太一樣了。


    最明顯的是發型,以前是俐落短發,現在卻發長過耳,看來有些隨興瀟灑;他的五官依舊陽剛俊朗,歲月似乎並未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但眼神不一樣了,相較於從前充滿衝勁和企圖心,現在更飽含一種野性的活力和自信的不羈。


    雖然建築師坐辦公室居多,但他仍把體格維持得很好,以前的他給人感覺很剛硬,現在卻多了幾分雅痞味道。


    不可諱言的,他光是那樣自信泰然的站著,就顯得出類拔萃,像座散射百萬瓦電力的發電機,難怪她和好友們會撞見他被辣妹搭訕。


    看來這幾年,他的私生活一定很精彩……


    哼,她當初提出離婚,應該是正中下懷吧?因為他也想要自由自在的放縱享受,才會毫不猶豫就答應她的要求!


    思及此,她原本隱藏眷戀的注視眸光逐漸射出殺氣,手中握住的原子筆筆尖就點在上鼎建築的資料上,烙下深深的一個痕跡。


    側過身想說話的高銘發現她似乎聽得出神,可仔細一瞧,臉色不太對,眼神也很殺,不禁納悶的出聲。


    「楚騫?」


    楚騫忙不迭斂回思緒,窘然揚唇。「呃……老板,有什麽問題嗎?」


    「是你覺得有什麽問題嗎?」高銘朝講台揚揚下巴,疑惑地問,認為她或許是對這個設計有什麽看法,才會臉色眼神都不對。


    楚騫愣了愣,隨即才恍悟他指的是什麽,又為什麽會這麽問。


    「哦,沒有,對不起,我剛剛不專心。」自首無罪,她坦白道歉。


    高銘眉心立即蹙起,給了她一記譴責的目光。


    「認真聽,我待會兒會問你。」


    「是。」楚騫趕緊正襟危坐,打起精神聽簡報。


    嘖,跟官赫天重逢果然不是好事,她總會輕易的被他影響,這會兒,他就害她分心被老板警告了!


    看來,和那男人保持距離才是明智之舉啊。


    結束樸園藝術中心的競圖簡報,官赫天一回到辦公室,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被駱振侖和萬兆桀追著問狀況。


    「怎麽樣?」


    「就那樣啊。」他懶洋洋地應。


    駱振侖和萬兆桀互視一眼,覺得納悶。


    平時官赫天要是做完簡報回來,都會高談闊論,分析戰況,為敵手和自己的優缺點做評估,預測出來的結果通常也八九不離十,今天回來卻像個悶葫蘆,擺明不對勁。


    「不順利嗎?有強勁敵手?」萬兆桀拖來椅子,坐在他前方。


    「是哪匹黑馬讓向來自信滿滿的你麵有菜色?」駱振侖雙臂環胸靠坐在桌沿,打趣調侃。


    「楚騫。」他歎息的道出這個名字。


    「新人嗎?沒聽過這名號……」萬兆桀撫著下巴思忖,以為是哪個新入行的建築師。


    「等等……楚騫不是你前妻嗎?」駱振侖很快的反應過來。


    官赫天瞟去一眼。「沒錯。」


    「你不是說她離開台灣了?」萬兆桀訝問。


    「聽說是離開了,但今天遇到,她不但在宏觀工作,還是負責這個建案的特別助理。」他乾脆全部講出來。


    「這麽巧?」萬兆桀更訝異了。


    「那很好哇,有前妻可以在高總裁麵前幫忙美言,不是更有勝算了?」駱振侖直覺地想。


    「哈,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結果被狠狠的潑了盆冷水。」官赫天苦笑的斜扯嘴角。


    「為什麽?」駱振侖納悶。


    「她對我好像有敵意。」講到這個,他不禁困惑又無奈。


    「當初不是好聚好散嗎?」連萬兆桀也納悶了。


    「應該是吧?我們沒有撕破臉啊。」官赫天直覺答,但想到楚騫的態度,不禁又不確定了。「至少我個人這麽認為啦。」


    他答應離婚,並不是不愛她了,而是如她所願,放她自由,所以他自認無愧於她;唯一有愧的,反而是自己的心,因為明明愛著她,卻不得不放手,當時曾經很折磨。


    「那她為什麽要對你有敵意?」萬兆桀再問。


    官赫天沒好氣地應:「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好嗎?」


    「所以你認為她可能會在這件事上乘機報複?」駱振侖也覺得不妙了。


    「我不確定。」官赫天扒梳黑發,頹然的倚向椅背。


    他現在介懷的不隻是拿不拿得到case,楚騫的態度也讓他心裏很不舒坦,像是壓了顆重石,窒悶鬱結。


    再見到她,他心裏是高興的,畢竟幾年沒見了,就算是朋友也難免掛念,更何況曾經是夫妻!可是她卻似乎跟他相反,沒有熱絡,隻有不友善。


    他納悶極了!


    當初是楚騫提出離婚的,他同意了,沒為難的讓她如願,這樣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仔細回想,他以前可沒做半點對不起她的事,頂多就是過度專注在打拚事業上,他自認是很有風度的分手,為什麽現在她卻表現得像是他得罪她、辜負她,所以她看他不順眼的樣子?


    如果要計較,難道他就沒有怨嗎?


    他也怨她無法體諒男人在外打拚的辛苦,怨她有始無終的沒有一路相伴,怨她逼得他為了維護男性尊嚴而忽略心傷答應離婚……


    以前他刻意不去想她,但事實證明,不想不代表已經遺忘,現在一釋放刻意隱藏的心情,他才赫然發現自己對楚騫還沒有完全放下,心裏仍存在著對她的複雜感覺。


    「算了,咱們不需要靠人關說美言也能成事。」見好友似乎在苦惱著,駱振侖出言打氣。


    「是啊,身為一個大企業家,相信高總裁不是那麽容易被左右的人。」萬兆桀也開口安慰道。


    「沒錯。」官赫天精神一振,朝桌子一拍。「設計好就不怕被忽略。」


    「什麽時候宣布?」駱振侖問。


    「兩天後會主動通知。」官赫天答。


    「反正到時候就知道結果,現在就別煩惱了。」


    聽著好友的勸慰,官赫天扯唇點點頭,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占據他腦海的並不是競圖結果如何,而是睽違四年,一見麵就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前妻。


    簡報會議之後,楚騫隨著高銘到總裁辦公室,他人還沒坐下,就興致勃勃的跟她討論起方才的簡報。


    「楚騫,你覺得哪個設計比較好?」


    他心裏已經有底,隻不過想聽聽她的想法,他知道她是學美術的,雖然跟建築設計相距甚遠,但一定培養了不錯的審美觀。


    「老板看上的都是風評不錯的建築師,他們的設計都有一定的水準。」楚騫保持中立的說著。


    一來,認為自己的意見不會是老板作決定的依據,二來……要避嫌,畢竟官赫天是她的前夫,就算是過去式,也還是一層關係,她不想落人口實。


    聞言,高銘失笑。


    「不要答非所問,那不是我想聽的答案。」


    沒辦法打馬虎眼,楚騫隻好換個方式,一一做出簡評,而不是特別偏向哪一位。


    「一號建築師的設計,比較中規中矩,二號則太過天馬行空,三號的作品……」


    唉,就說再跟官赫天相遇不是好事,這會兒連向老板報告感想也得左彎右拐的,不好坦言。


    高銘聽著她的分析,因有同感而滿意的點著頭。


    「如果是你個人偏好呢?」因為看法相近,他更是打破砂鍋問到底,要聽她真正中意的設計。


    楚騫暗歎,轉移焦點失敗,老板果然不是可以隨便敷衍就過關的人物。


    「我喜歡第四位和第五位。」最後還是得坦白了,不過她還是拉出次選來當煙幕彈,不好表示得太明顯。


    之前對官赫天暗示她不會說好話是故意嚇唬他的,但她雖然沒說壞話,也沒說好話,而是說實話。


    第五位建築師正是官赫天,但這跟內舉不避親無關,而是他的設計真的令人眼睛一亮,如果她是一般想看展的民眾,絕對會被那樣有特色的展館吸引且留下難忘的印象。


    看法一致令高銘綻出笑容。


    「我也覺得這兩位最不錯。」


    聽到老板考慮的名單中有官赫天,楚騫的心跳不禁陡地漏了一拍。


    「那你有決定了嗎?」她忍不住想打探結果。


    「就從這兩個當中挑選,不過我還要再仔細想想。」換高銘語帶保留了,他要利用這兩天時間做最後的篩選。


    「也對,還有時間,不急著馬上作決定,考慮清楚比較好。」意識到自己莫名心急,楚騫僵硬扯唇,權充笑容。


    「把資料留下來,你先出去忙吧。」看見桌上的待簽檔,高銘結束對話。


    擱下文件,楚騫離開辦公室。


    她有預感,官赫天的勝算大於另一位建築師。


    可她憂喜參半,喜的是官赫天得到高銘青睞,拿下這個大建案;憂的是,她壓根兒不想跟他共事,不想再和他有牽扯啊。


    唉,她好矛盾哦!


    結果揭曉,楚騫的預感沒錯,官赫天雀屏中選,高銘的樸園藝術中心建案決定采用他的設計。


    消息傳回上鼎事務所,據說高銘為了工程的順暢和連貫性,連監造工作也交給他們負責,因此上上下下無不歡欣鼓舞。


    「好樣的,真讓你拿下了。」萬兆桀握拳輕擊官赫天肩窩,讚道。


    「本來擔心你前妻攪局,沒想到結果還是順利啊。」駱振侖從小冰箱裏拿出香檳和水晶杯,三兩下就開瓶斟酒。


    「是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官赫天揚起笑,接過他遞來的杯子。


    每次拿下大案子後,他們三人總會在辦公室裏開瓶香檳,小酌一杯代表慶祝,這一、兩年來,開香檳的頻率不但愈來愈高,被員工們拱著聚餐的次數也愈來愈頻繁,平均每兩個月就一次,不過他們樂此不疲,這代表生意蒸蒸日上,慰勞員工也是應該的。


    「啊,會不會你感受到的不是敵意?」駱振侖一臉曖昧地問,還朝萬兆桀瞟去一眼。


    「不是敵意是什麽?」官赫天直覺地問。


    接收到駱振侖傳遞來的訊息,萬兆桀很有默契的接著回答:「愛意嘍!」


    官赫天眼一瞠,岔了氣,險些嗆到。「咳咳……」


    「有必要這麽驚訝嗎?曾經有過感情,還殘留愛意是很正常的啊。」駱振侖慢條斯理的啜飲,自己呢是悠悠哉哉,卻丟了顆炸彈讓別人心情大亂。


    「沒錯,愛意的表現有各種方式,針鋒相對、故意作對都是其中之一……」萬兆桀繼續附和。


    官赫天邊聽邊思忖,隨即哂然失笑。


    「收回你們的想像力吧,愛意?當初是她說要離婚的,現在怎麽可能還殘留什麽愛意。」如果有,久違重逢就不是那樣冷淡的表情和反應了。


    「那你呢?」萬兆桀靠過來拐他一記,故意一臉八卦的咄咄逼問:「婚是她要離的,你是被動的,所以你呢?有沒有難忘舊情、重燃愛火?」


    被問住了,官赫天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沒錯,他是被動的,因為她在婚姻裏覺得痛苦、不快樂,所以他放手,是男人的尊嚴,也是對她的讓步。


    愛情在當時無所適從,隻能急速凍結,心缺了一角,後來他隻能以更賣力的工作來填補空缺,漸漸的,忙碌讓他沒時間回頭看,那段失敗的婚姻以及一心一意愛著的女人被收在心底最深最深的角落。


    然而現在,楚騫的出現、好友們的撩撥,讓他不得不去回想,不得不感到悸動……


    生理的衝動他常有,心的悸動可是很稀有,物件又是已經分道揚鑣的前妻,這可不妙啊!


    「幹麽不說話又一臉便秘的樣子?」駱振侖消遣他。


    「我在想愛情的魔力真強大,瞧兆桀之前硬邦邦的樣子,現在有了曼青,就滿口情啊愛的,根本是個妻奴,落差真大。」一直被好友虧過來當過去的,官赫天不禁也出言調侃,為自己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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