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昂霎時冷汗津津,睡意全無。


    他沒膽子不敢往後看,唯唯諾諾向斐白露發出求救,“大、大佬……”


    斐白露動作迅速,一腳把苗子昂身後的男人踢飛。


    “砰”的一聲,躺在地上的是白天那個紋身男人。


    “我以為是鬼東西,嚇死我了!”苗子昂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看著紋身男人,想上去補上幾拳。


    斐白露手一伸,擋住他,警惕地盯著地麵上的男人,“別輕舉妄動,他已經不是人了。”


    話音剛落,躺在地上的男人手臂動了動,骨頭發出哢哢咯吱的聲音,撐著爬起來。


    他低垂的腦袋陡然轉動了一百八十度,一雙怒目瞪圓的眼睛,直勾勾看著斐白露。


    這副熟悉的模樣,讓斐白露心中一跳,“肉身傀儡!”


    “雙目猙獰,死不瞑目之樣……”苗子昂看看肉身傀儡,又看看不遠處的甘望,頭皮發麻,失聲道:“九天門的這兄弟這麽久沒有醒,不會被人製成了傀儡吧?”


    斐白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這個可能。”


    紋身男人的四肢上粘著一根銀絲,有人通過線操縱著紋身男人,如同操作傀儡一樣輕易。


    斐白露指尖並攏,一道黃符甩出,落在紋身男人身上激起劈裏啪啦的雷電。


    然而人會疼,會害怕,會退縮。


    傀儡卻隻聽令於背後操縱的主人。


    被電得麻痹、抽搐,紋身男人照樣一步步朝兩人走來,張著嘴巴,露出充斥邪氣的尖銳牙齒,麵目猙獰。


    每走一步,被五雷符劈中的焦肉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彌漫出一股焦黑到發臭的肉味。


    苗子昂捂著鼻子,媽呀,這不要命的架勢……


    哦,不對,他本來就沒有命了……


    現在連人都稱不上。


    像這種剛煉成的肉身傀儡,並沒有多大能耐,還沒等它靠近,斐白露咒訣念動,一把火把它燒得幹淨。


    他們這邊的動靜很大,同屋的四人原本躺在地上當躺屍,聽到傀儡慘烈尖叫的聲音,他們突然爬了起來,一雙雙眼睛盯著斐白露。


    斐白露蹲下身子,從一團灰燼中撿起四根不怕火燒的銀線,根根堅韌鋒利,材質特殊。


    “我出去一趟,你留下來收拾。”她把銀線捏在手裏,和苗子昂說了聲,朝祠堂門口走去。


    苗子昂點點頭,一轉身,就對上四雙仿佛冒著綠光的眼睛。


    ——


    月明星稀。


    深夜的小文村寂靜得仿佛落針可聞,沒有狗吠,也沒有蟲鳴,更沒有人聲。


    斐白露漫不經心走在小道阡陌。


    走到一處,她停下了腳步,“出來吧,蘇芝欣小姐。”


    從陰暗處的小巷走出來一道高挑的身影。


    她披著一頭烏黑柔順的齊腰長發,身上穿著看不出款式的白衣,衣袂翩翩,可窺視衣服下曼妙的身姿。


    蘇芝欣冷著臉,寡淡的氣色沒有讓她看起來柔弱,反倒眼角眉梢透露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像是一柄難以接近的刀劍。


    “你進村的目的,是什麽?”她冷聲質問。


    斐白露彎了彎眼睛,氣質溫和似水,波瀾不驚,“說來你可能不信,我一睜眼,就到了這裏。連這裏是哪裏都不知道,又能有什麽目的呢?”


    “滿嘴胡言!”蘇芝欣不信,看向斐白露的眼神裏充滿敵意,“我勸你乖乖待在祠堂,不要插手我們村的事,否則惹怒了山神,你休想離開這裏!”


    斐白露:“說得好像我什麽都不做,就能離開這裏一樣。”


    “當然,山神的詛咒還有六天就會結束,到時候你要是還活著,自然可以出去。”蘇芝欣說道。


    斐白露搖搖頭,“是人活著出去,還是出去的是屍體?”


    蘇芝欣目光淩冽,盯著斐白露。


    斐白露對上的蘇芝欣的視線,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清醒,“你也說不清楚吧?”


    “因為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而離開村子的人也從來沒有回來過。”


    “是那些離村的人不願意再回來這個小文村,還是全部死在了外麵?你比我這個外鄉人清楚答案。”


    蘇芝欣臉色越發緊繃。


    妖風嗚呼,門簷上的竹篾燈吹得啪啪作響,像是有無數隻手急躁地拍擊敲打,聲音重重疊疊。


    斐白露不顧蘇芝欣的僵硬,拉過她的手,把四根銀線放到她的手心,“這是小文村的東西,物歸原主。”


    她後退一步,認認真真地看著蘇芝欣,“我誤入此局,做不到袖手旁觀。祠堂裏的那四人,我會帶走,請你們不要再傷人性命。”


    “此外,我不信現在這個世道,有什麽神能夠肆意掠取人命,視人命如草芥。便是有,那也是邪神。替邪神做事,沒有好下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人族是唯一敢喊出人定勝天的存在。


    神的詛咒想要生效,不也是掌握在人手中?


    斐白露目光從蘇芝欣滿是繭子的手上一掃而過。


    氣氛陷入冷凝。


    “你有什麽資格教育我?你不過是一個外鄉人,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從來沒有想過小文村的人……”蘇芝欣聲音微微顫抖,她自嘲一笑,“算了,跟你說又有什麽用。”


    斐白露默了默,心道:你不說,又怎麽會知道我沒用?


    但看著蘇芝欣一臉什麽都不想說的表情,到底沒有再開口。


    蘇芝欣眼底的水光仿佛是錯覺,她攥緊手中的銀線,再次看向斐白露時,神情冷峻,“立場不同,多說無益。下次再被我發現,你不好好待在祠堂,不要怪我心狠。還有,離蘇曼曼遠點!”


    斐白露微微一笑,“好。”


    一拳砸在棉花上,仿佛她說什麽都激不起斐白露的情緒,蘇芝欣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人。


    看著斐白露原路返回的背影,蘇芝欣捏了捏手心,冷聲喊道:“你以為祠堂裏的那些人又好到哪裏去?他們殺的人,也不少。”


    “謝謝提醒,我會小心的。”斐白露愣了幾秒,衝她笑了笑。


    待斐白露走後,原地的蘇芝欣臉上神色多了幾分不自然。


    她語氣有些別扭,“自作多情,我隻是想說大家都不是好人,我可沒提醒你什麽。”


    斐白露的身影一出現在祠堂,守在門口的苗子昂立馬迎了上去。


    他一臉興奮,邀功的語氣,“大佬,我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那四個人也齊齊看著斐白露,目光灼灼,仿佛在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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