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時街上傳來一個巨大的爆炸聲響,像是有人投擲了汽油彈,譚傑諾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眼睛又問了一次:「你說誰?」


    怎麽這位老兄有聽沒有懂?寧海不及細想地用英文咬字清晰地再說了一濕。


    「myhusband.」說完後才想到,譚傑諾明明就會說中文——他是美裔華人。


    譚傑諾登時嚇傻了眼。「你什麽時候結婚了?」


    寧海苦笑,覺得現在似乎不是解釋她婚姻的理想時刻。


    街道上抗議聲震耳欲聾,整條道路停電了,眼前一片烏漆抹黑,還有許多人手上拿著棍棒,不知道會不會衝到路上見人就打?


    更麻煩的是。她還沒有厘清楚自己的心情,也沒找到足以抗衡的勇氣,卻在這麽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丟下了過去兩個多月來心裏堊礙的一切,隻剩下對那男人的氣惱與擔憂。


    他就不能、不能好好待在家裏當他的大老爺,安安分分地等她自己想明白之後再回去找他嗎?為何非得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讓她現在除了擔心他以外,什麽事都沒法想,也沒法做!


    傻瓜陸靜深,你在想什麽?


    陸靜深慶幸埃及的簽證比突尼西亞好處理。先前為了去突尼西亞,他動用關係輾轉透過法國的大使館替他辦理簽證,前前後後等了近一個禮拜,據說這還算快的。隻沒想到當他到了突尼西亞時,寧海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雖然突尼西亞的臨時政府已經成立,但街頭仍不時有暴動,夜裏實施宵禁,他用盡方法才趕到機場,搭上了午夜的班機飛往開羅。四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後,他已和王司機站在埃及機場,等海關放行。


    由於市區動亂,海關人員見他一個眼盲的東方人,本來不欲給他簽證,好說歹說一番才說服對方放行。出關時已是清晨,機場外頭是一片沙塵色的天空,起降的班機明顯減少,顯然跟各國已陸續對埃及發布旅遊警訊有關。


    怕反政府示威遊行短時間內不會平息,開羅機場可能會緊急關閉,他非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寧海才行。


    機場外,來接他的,是天海集團在埃及投資的海外分公司人員以撒·路德,除此之外,還有兩名身材壯碩的私家保鏢,自然是為了保護陸靜深的安全。


    留在台灣的錢管家已經透過電視台派駐埃及的記者替他查到寧海住宿的旅館,由於埃及的電話和網路都被政府封鎖,與錢管家聯係時,他用的是車內的衛星電話。


    所以現在,他隻需再做一件事——找到寧海,帶她回家。


    本以為事情再單純不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陸靜深自以為做好一切準備,搭車離開機場前往市區的同時,寧海和譚傑諾曆經了計程車被攔檢盤查、警察刁難、歹徒趁火打劫的種種危險,好不容易克服萬難趕到機場。


    他們錯身而過,再一次。


    寧海在機場裏等了一天,沒等到陸靜深,隻等到滯留埃及的外國旅客逃難似的湧入機場,陸續搭乘各國的專機或原訂的班機離開了這亂動中的國家。


    譚傑諾陪她在機場的休息區裏等侯的同時,逼著寧海說出她婚姻的始末。寧海當然沒實話實說,她隻是簡單地把事情交代過去。


    一整天下來,譚傑諾腦袋有點暈呼呼的,不知道是先前頭皮挫傷流血過多的緣故,還是寧海結了婚的事實所造成的。


    「你知道嗎?我原本想找個機會告白的。」站在通關區外頭,譚傑諾聲音悶悶地說。


    寧海瞟他一眼。「我跟你同事四、五年了,從沒聽說過你對我有意思。」


    「那是因為你向來都表現得很獨立,好像不需要男人那樣,麵對心靈如此強悍的女性,我實在說不出想照顧你一輩子那種話。」如今終於將蘊藏多年的心情說出,卻有種荒謬的感覺。


    寧海聲音頓時一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心頭堵悶堵悶的,譚傑諾一邊掃視著新一批入關的旅客,找尋有無東方麵孔,一邊隨口問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什麽?」寧海正專心地在人群中找尋陸靜深的身影,沒聽清楚。


    「你丈夫,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直到旅客逐漸減少,確定其中沒有陸靜深之後,寧海才回答:「他有點孩子氣。」剛結婚時,他常跟她賭氣,像個人孩子似的。


    「就這樣?」譚傑諾再問。


    「他還有點不講理。」為了跟她賭氣,陸靜深常故意唱反調。殊不知他愈是愛唱反調,就愈是可愛。


    「還有呢?」譚傑諾愈聽,心裏愈是疑惑。


    「他很驕傲。」寧海毫不思索地形容。即使被壓在床上受盡一切淩辱,也寧死不屈從,由此得證,陸靜深是個驕傲的男人無誤。


    「還有別的嗎?」


    寧海終於轉過臉來,看著一臉認真的譚傑諾,困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麽?問那麽多!」


    譚傑諾不服輸地道:「一個孩子氣、不講理又驕傲的男人,這種人你怎麽可能看得上眼?」


    寧海一怔,皺起了眉。「我又沒說他隻是一個孩子氣、不講理又驕傲的男人。」陸靜深沒這麽差勁。


    「你說他孩子氣,你說他不講理。你還說他很驕傲。」譚傑諾自忖他應該沒耳誤。


    「他是孩子氣,他是不講理,他是很驕傲沒錯。」歎了一口氣,寧海坦承:「可是他是大男人撒嬌式的那種可愛的孩子氣;他偶爾不講理都是因為我挑釁在先,他不肯服輸才蠻不講理而他的驕傲是打小養成、根生柢固的胎性,沒有那份驕傲,他也就不是他了。」


    就連坦承愛她時,他依然表現得那麽高高在上,仿佛能夠得到他的愛,她應該要喜極而泣,求之不得、唯恐失之那樣的謝主隆恩。


    於是譚傑諾困惑了。「原來你對他這麽了解,看來也不是沒有感情,那你為何要離開他,海兒?」


    是啊,為什麽要轉身離開?這問題不正是連日來她心頭上最大的一根刺嗎?陸靜深愛她,她何嚐不……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離開?


    寧海仔細思索了一番才回答:「大概是因為,我不知道他究竟愛我哪一點。」


    是了,她對他那麽壞、那麽惡劣,還時常壓榨、欺淩他,起初他明明是憎恨她的。她不知道這男人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居然把仇人當愛人,會不會哪一天他神經又突然轉正,哈哈大笑說他不過是開玩笑,或者一時腦袋當機?


    聞言,譚傑諾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寧海。「為什麽不?你身材那麽好——」胸是胸、腰是腰、腿又長……


    「叩」的一聲,寧海賞他一枚爆栗。


    譚傑諾搗著頭。「喂,我是傷患耶。再說,我也沒說錯——」


    「如果隻要身材好的話,這世上所有的男人下就全都會愛上充氣娃娃?」寧海不滿地道。


    「身材隻是其中一項要件,當然還有別的理由。」譚傑諾理智地分析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諸多原因。「比如說,溫柔的性格——」瞟丁寧海一眼,唔,這一點她似乎沒有。她很嗆。「如果沒有溫柔的性格,那麽或許會有嗲死人的娃娃音。」不過寧海說話字正腔圓,頂多是感冒時有點鼻音。


    「好身材、溫柔的性格,以及娃娃音?」寧海歸納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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