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城中某個名叫“桃花”的糕點鋪子前,三個孩子正在打打鬧鬧,三個小小的身影在人流中穿梭打鬧,不時發出歡快天真的清澈笑聲。三個孩子正跑著,其中一個不小心滑倒坐在了地上。這個大屁墩兒摔得可不輕,孩子“哇”的就大哭起來。


    另外兩個孩子對視一眼,撒腿就跑沒影了。這孩子他媽的脾氣整條街都有名,那可是不折不扣上敢罵官老爺下敢罵土地爺,這天底下就沒有她不敢罵的。要是被他娘給纏上了,耳朵非得起繭子不可!


    這兩個孩子跑了,剩下的一個哭個沒完,旁邊路人見了也沒人上去扶一把,畢竟都知道孩子他媽的脾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裝作沒看見吧。


    就在孩子嗓子都快哭啞時,一道身形婀娜的倩影擋住了孩子眼前的太陽,輕柔動人的聲音從身影的口中響起:“小弟弟,你沒事吧?”


    來人扶起坐在地上的孩子,孩子也是止住了哭聲。睜開眼睛怯生生的看向來人的麵容,下一刻,孩子又撕心裂肺的哀嚎了起來,那聲音幾乎已經不成人聲,好像是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發出的絕望悲鳴。聽得周圍行人都是身體一顫,紛紛圍攏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麽。


    “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欺負我家孩子啊!還有沒有天理啦!”


    尖利的怒罵聲蓋過了孩子的哀嚎,一個豐腴婦人扭動著腰肢殺氣騰騰從桃花鋪子裏走了過來,圍觀行人一見是這潑婦來了,紛紛退避三舍,給婦人讓開一條道路。婦人似乎很滿意這些人的反應,輕蔑一笑,快走兩步猛地推向正手足無措蹲在孩子身前倩影,意欲將她推個人仰馬翻。


    “哪家不要臉的騷狐狸,光天化日跑街上勾搭我兒子來了!你是嫁不出去還是你家爺們兒那活兒不行啊!這麽小個孩子也不放過?行!老娘今天幫你瀉瀉火!”


    婦人雙掌齊出,推在倩影身上卻沒有任何效果,好像一下推在了牆上,反倒是被震得後退了兩步。婦人被氣樂了,兩手一插腰她破口大罵道:“怪不得你家漢子出去偷腥啊,就你這樣兒的白送我家都不要!硬的跟什麽似的,你要再長一腦袋紅毛是不是就要裝火神了啊!”


    婦人罵的起勁,那叫一個唾沫橫飛,連自家孩子都不管了。估計她這輩子吐出的口水能抵得上個一條黑水江還不止。婦人正罵著呢,突然聲音戛然而止,臉色發綠,表情瞬間變得很精彩。先是震驚再是錯愕,然後是驚恐懷疑癲狂,最後整個人失聲驚叫了起來,拉起自家孩子就沒命的跑回了桃花鋪子裏,連生意都不做了,拿著笤帚就開始趕人,還時不時驚恐的看向倩影這邊,每看一次頭皮就一陣發麻。


    最後,婦人不顧自己漢子破口大罵自己是敗家娘們兒,瘋了似的合上了店門。背靠著木門這才長長的輸了口氣,抱著孩子娘倆抱頭痛哭,嘴裏還念叨著:怎麽這麽嚇人啊?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醜的人啊?她是怎麽長的啊?之類的言語。聽得漢子一陣的好笑。


    街上,倩影很無辜的看著緊閉的桃花鋪子,這家人急得連擺在外麵的糕點都不要了,到底是怎麽會是?倩影站起身,展現出年輕女子獨有的青春魅力,吸引了不少男子駐足觀望。單看身材,飽滿的胸部豐腴的大腿,無疑能勾起所有男人本能的欲望。再向上看……那牢牢釘在地上的雙腳好像車軲轆一樣風也似的就沒影了,剛剛燃起的欲望好像被一堆柴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除了僅剩的白煙隨風飄散,連一點點餘溫都不剩。嚇死老子了!嚇痿了都!


    女子歪了歪頭,眨眨眼睛走到桃花鋪子門前敲了敲門,用輕柔動人的聲音說著:“這些糕點快拿進去吧,不然被偷了就不好了。”女子的聲音宛如百靈鳥一樣婉轉動人,聽著讓人打心底裏覺得舒服。


    桃花鋪子裏男人嘟囔著要去開門,婦人拚死阻攔,惹的男人大發雷霆。婦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看自家男人竟然向著外麵那怪物,一下子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就和男人廝打在一起,嘴裏還罵著男人八代祖宗和外麵女子全家,說她一家子都是騷狐狸,就知道勾引男人。


    女子很無奈,聳了聳肩正要轉身離去,卻又想起了街上的人看見自己真容後的反應,不由得歎了口氣。摘下背後的幃帽戴在頭上,這才轉身離去。


    女子名叫任素素,大淩本地人士,“青玉山”弟子。女子名字聽起來很是清秀,但長相卻很是醜陋,在盛產美女的大淩也算是獨樹一幟。也不知是哪位賢人總結出的金玉良言,說世間雖有相由心生之說但不全然正確,一般來講是如此,但不適用於兩個極端。長得貌若天仙的人內心不一定美麗,長相粗鄙的人也許才是真正蕙心紈質的高潔雅士。


    對這種說法世人各執一詞,反對的大多是長相美麗者,讚同的自然是長相醜陋之人。不過這種說法根本毫無依據可言,也隻能當成醜人的自我安慰。但對於女子來說,這句話的確是真的。


    她的長相給她帶來了很多的困擾,被父母嫌棄送到“青玉山”學藝,被同門排斥稱她是怪物,說她是上輩子造了孽。就連自己的師傅都不待見自己,對自己總是橫眉冷對。她不禁感歎,這真是個看臉的社會。曾經她因此而感到自卑,不過很快她便走了出來,倒不是有人開導或是指點她些什麽,隻是因為她自己性格開朗,對事情看得較開。既然大家都不喜歡我的相貌,那我就遮起來好了,大家眼不見心不煩既然大家覺得我應該低人一等,那我就裝瘋賣傻好了。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那我就不去以卵擊石,隻要我唾麵自幹逆來順受,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女子的做法看上去偏於消極自卑,是在逃避現實。可即使她不去逃避又能如何?去和全山門甚至全天下說她醜的人為敵嗎?這種做法才是真的愚蠢。所以人有的時候懂得隱忍未必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女子帶著幃帽回到了住所,進屋前特意檢查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後才悄然入內。她這次是偷偷跑出來,如果被師門的人發現,抓回去一定是一頓嚴懲。女子合攏門窗,坐在黑暗的屋中輸了口氣,兩根手指捏在幃帽邊沿上微微抬了抬,最後還是收回了手。


    借著一縷從縫隙中射入的陽光,女子從枕頭下的包袱裏摸出了一張請帖,那是邀請她參加“薊州大會”的請帖。說實話,在她收到請帖時著實興奮了一陣,她覺得這是她這麽多年第一次得到認可,雖然從未聽過“陌同門”的名頭。


    接到請帖後,女子便悄悄計劃著下山的行程,期間也懷疑過“陌同門”的真實用心,不過很快就被她一一否定。圖財害命?哪用得著這麽費功夫。拐騙劫色?嗯,隻要有勇氣直視她的臉就盡管來吧。用她威脅師門?師傅巴不得自己早死呢吧!想來想去,女子依舊沒發現“陌同門”要從她這裏圖些什麽,最後索性就不想了。算好時間打好包袱,趁著無月黑夜的掩護,女子悄然跑路。


    檢查好自己的財物沒有丟失,女子這才放下心,將請帖也一並收好,女子摘掉幃帽躺在了床上。想象著“薊州大會”的場景,女子心裏有些小激動。


    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整座客棧都晃了一晃,女子下意識地坐起,素手伸向懷中。等了一會兒發現沒了其它動靜,女子這才再次躺下,不過卻是留了個心眼兒。


    在女子不知道的樓上,正在發生一場大戰,對戰雙方分別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和一個長相英俊的白衣少年,兩旁還有兩人,一個長相堪稱妖孽的俊俏公子哥正在煽風點火,還有一個書生打扮背著背簍的讀書人正在好言勸解。


    雙方起爭執的原因是旁邊的一間屋子,小姑娘一行三人來的時候剛好客棧還剩最後一間房,雖然小姑娘千百個不樂意,還因為掌櫃的說了一句:“你長得小不占地方”而差點要揍人。可為了有個地方過夜還是忍了下來,剛要付錢的時候就被眼前這個白衣少年給搶了先。白衣少年一張錢票就拍在了櫃台上,說是這間房他要了,緊接著又對小姑娘三人賠禮道歉,說自己必須要住在這裏原因不能說請他們諒解,還說自己可以出錢,讓小姑娘她們再去尋找住處算是自己的賠罪。


    白衣少年說的客客氣氣,眼看著這事就要過去,哪知道好死不死白衣少年說了一句“小姑娘”,這下可是炸了鍋,二人直接大打出手,從樓下一直打到樓上,整個客棧都要被兩人給拆了。終於在這最膠著的時刻,一道倩影立在了二人中間,強行將二人分開。


    哪成想,還不等倩影說話,在場看到她麵容的所有人都是脫口而出:“好醜的人啊!”


    任素素,欲哭無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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