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盜聖的歪理邪說,北冥司嗤之以鼻。他背靠在橫欄上身體後仰,雙腳離開船麵,以橫欄為支撐前後晃動,似乎少一用力就會掉到水裏,摔成落湯雞。


    “如果不是為了和我家老爺子作對,我可不想認識你這個十惡不赦的惡人。”說著,北冥司突然眼前一亮,雙手一撐,懸空的屁股穩穩地坐在橫欄上,兩條腿愉快的踢動,好像一個得了好處的孩子,“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爺子知道我和你混在一起時的表情,那才叫精彩!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好玩兒的樣子。現在我都能笑醒!”


    盜聖學著他的樣子也做在橫欄上,滿臉不爽的樣子他說道:“什麽叫混在一起?和我相處你覺得很不堪嗎?”


    “不不不,覺得不堪的是我家老爺子,這老頭最喜歡假正經了。明明幹著見不得光的勾當,居然還非要以正人君子自居,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他這樣的,當那啥還要立牌坊。”


    北冥司撇著嘴,他自己家是什麽樣他最清楚,家族的不堪和長輩的虛偽讓他很不舒服。所以他才會和這個自稱為“盜聖”的男人交好,一來這個男人很真實,惡就是惡,惡的很囂張很有道理,從不惺惺作態,即使是連自己都會算計;二來他要惡心惡心自家長輩,可不能讓他們蒙蔽世人的手段得逞。


    “你這麽罵你老子,真的就不怕遭天譴?”


    北冥司雲淡風輕的一笑,摸了摸腰間玉佩說道:“如果真有天譴,最應該被雷劈的也是他們。”


    盜聖瞥了一眼被北冥司握在手裏的玉佩,勾起了嘴角,心道:“嘴上這麽說,不還是握著你家傳的玉佩?你和我還是不一樣啊。”


    花船下麵又傳來殺豬一樣的咆哮,殷天人連滾帶爬的跑到三樓,身上隻穿了一件內衣,發髻散亂狼狽不堪。後麵還跟個兩個濃妝豔抹的船家女正“官人官人”的叫著追上來,其中一人手裏拿著一身嶄新的青黃色紋雲外衣,另一人拿著一頂中心鑲玉的四方冠帽,兩樣都價格不菲。


    見到北冥司,殷天人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陣風一樣飛撲過去,躲到北冥司和盜聖二人之間,全身瑟瑟發抖宛如受驚了的幼貓。北冥司見狀無奈的歎了口氣,跟這個迂腐書生是真的沒法講道理,對著盜聖使了個眼色,讓他去搞定。


    盜聖不愧是老手,待得兩個船家女魅惑十足的跑過來時他一手一個,盡數摟入懷中,左一言右一語說得二女眉開眼笑,眼波流轉媚眼如絲,俏皮的捶著盜聖胸膛,和他一起下樓去了。


    “北冥兄……那是誰啊……”


    殷天人還沒有從驚嚇中緩過神來,聲音顫抖著問北冥司。


    “一個官府的通緝犯,三起滅門血案的罪魁禍首,大大小小五十餘起盜竊案的元凶,還有其他什麽坑蒙拐騙販賣人口殺人越貨那更是罄竹難書。你隻要知道這是一個如果被抓住就要淩遲處死一百遍也不嫌多的大惡之人便可。”


    “啊……啊?”


    北冥司說的雲淡風輕,殷天人聽得那叫一個膽戰心驚,火燒屁股似的蹦起來老高,瞪著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他竟是這種可怕的人物?北冥兄,你是怎麽認識他的?不對不對,你怎麽能和這種人來往還相談甚歡?”


    “這種人?哪種人?”


    北冥司大為皺眉,殷天人的說法讓他很不舒服。沒想到他和世人一樣,覺得盜聖這個人很不堪。北冥司看向殷天人的眼神逐漸冷漠起來,他原本覺得殷天人是個可交的,思想不落於俗套,有別開生麵獨樹一幟之勢。當他得知殷天人想要開宗立派時,北冥司曾決定,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他一定會鼎力相助,為他造勢。但現在看來……此時還有待考量。


    殷天人自然看出了北冥司陰沉的臉色,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他很危險,我怕你出事更怕阮姑娘出事,所以我不建議你和他來往過密,畢竟你也說了,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


    北冥司依舊黑著臉,片刻之後,臉上冰霜瓦解,他笑道:“如果是別人這麽說,我一定會覺得他是在刻意解釋,但如果是你……我信。”


    殷天人兩邊嘴角上翹,似乎很是高興能得到北冥司的認可。不過下一刻,他又焦慮起來,催著北冥司快些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北冥司則是擺擺手,安慰他說放心吧,盜聖這人雖壞,殺人搶劫也都是看心情,不過你放心,雖然我打不過他但總能自保,帶上你跑路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一席話聽得殷天人目瞪口呆,顫抖著問北冥司,怎麽著?這人連你都殺?那也太危險了!不行不行!你絕對要和他分開,絕對不能讓這麽危險的人呆在身邊!咱們現在就走!不行,我看還是以絕後患的好。


    北冥司眉毛一挑,怎麽?你要報官?要是報官有用他還能逍遙到現在?殷天人神色僵硬,抬頭看了看天,最後好像做了一個什麽極為艱難的決定似的,他弱弱的說道:“要不然……我去殺了他?”


    殷天人的話略帶哭腔,顯然他已經害怕至極。盡管如此,他那雙清澈宛如海上生明月一般的眼眸卻堅定不移,似乎在說著:“不論出什麽事都由我一肩挑之,無需擔心。”看著他的眼神,北冥司愣愣出神。


    良久之後,他那張白玉般俊美妖豔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暖的笑意,微微點了點頭,學著殷天人的口吻說了一句:“善。”


    殷天人並不知道,他說的這番真心話會對他日後產生多大的影響,他現在還沉浸在焦慮中,想著怎麽保護好北冥司和阮姑娘,雖然自己看起來才是最應該被保護的人。


    “你不用怕,他暫時還不敢對我出手,現在我們二人還處於合作關係,這關係會一直持續到‘薊州大會’開始,所以現在還是安全的。”


    北冥司跳下橫欄,一隻手有力的按在殷天人的肩膀上,笑著說道:“我們二人關係很複雜,既像是交易又像是知己。我們都是叛逆者,為世俗所不容,所以也可以說是臭味相投。總之,他不是什麽好人,我也談不上是什麽好鳥。你連我都不怕,也就更沒有必要怕他。”


    殷天人哭喪著臉,眼裏馬上就要流出來了,他向一邊挪了挪躲開北冥司的手,說道:“那是因為我之前不知道你和他一樣……”北冥司的臉色,瞬間變得很好看。


    最後,殷天人還是去找了那兩個船妓,畢竟他不能光著屁股出去。那兩個船家女正躺在盜聖的懷裏嬉笑作樂,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殷天人倒也落得個自在,免得尷尬。


    穿好衣服背上背簍,與北冥司一起走回了岸邊。此時天色已晚,花船已經停靠在了岸邊,穿著高貴樸素各異的船客湧入船中,登時花船上熱鬧非凡。殷天人回頭看了一眼彩燈高懸的花船,心裏無限感慨。這可是自己平生第一次逛花船啊,雖然過程有些……坎坷,但總歸是一份難得的回憶。日後想想,也能活躍活躍心情。


    二人剛剛走出去五六裏路,就突然聽到身後一陣騷亂,隨後就是火光衝天而起,二人對視一眼急忙向回跑去,不好的預感彌漫在二人心頭。一艘火光絢爛的火船飄蕩在不寬的河麵上,一聲聲絕望的哀鳴從火船上傳來,飄蕩在夜色中回旋不去,聽得人肝膽俱顫。


    如此慘絕人寰的一幕落在殷天人眼裏,那雙清澈的映射出火光的眼眸瞬間被淚水浸濕,淚水不受控製的奪眶而出!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一點一點的挪向火船,岸邊人的高呼與示警他充耳不聞,一步一步踏進了河水中。


    “殷天人!你瘋了嗎!”


    北冥司突然發現身邊的殷天人沒了蹤影,急忙環視尋找,竟然發現殷天人自己走到了水裏,他急忙施展輕功將他拉了上來。


    “救他們!救他們啊!”


    殷天人嘶吼著抓住北冥司的手臂不斷搖晃,就在剛剛還一是一副燈火絢麗熱鬧非凡景象花船,怎麽突然就變成了人間煉獄!他不明白,但他心裏很痛,痛得像是有人用刀活生生的剜他的心頭肉。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在烈火中那些人的痛苦,身上肌膚被火焰灼燒發焦發燙,苦苦掙紮落入水中還是一個死,這種痛苦讓殷天人幾乎無法呼吸。聖人之相,悲天憫人!


    “你在這裏呆好,我去救人!但願不是那家夥失心瘋!”


    北冥司眯起眼睛一咬牙,將失魂落魄的殷天人安置好,想了想又將自己的玉佩摘下放入殷天人手中。君子無故,玉不離身。冰涼的玉佩入手後仿佛在殷天人的心頭也放了一塊冰,讓他短時間的醒轉。抓住要離去的北冥司,滿眼祈求與擔憂。北冥司溫潤一笑,抬腳掠向了火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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