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牙山脈主峰為道家聖地,每年慕名前來朝聖之人可謂多如牛毛,尤其是道教的重要祭祀之日或是作醮盛會,那人群幾乎占滿了整座主峰,可謂是盛世空前,為人間之罕見。


    除了主峰的聖地之外,還有一處山峰也較為出名,名為“三聖山”。此處有一座“三聖別院”,是為當今儒釋道三家各一位聖人一同創立。二十年來,慕名求訪者眾多,儒家門生道家信徒佛家修士,來此與各家及他家聖人談經論道講求學識,充斥著天底下最光明的正氣。


    “三聖別院”今夜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人深更半夜到得門口,也不敲門,翻牆而入。院內並無侍從仆役看家護院,因為沒有必要,別院之中樸素雅然,無有貴重之物,隻有兩口盛水的大水缸上鍍有一層金粉,可也是被不知什麽是泥巴還是什麽抹去了光澤。


    來人進得別院,徑直走向麵朝東方的那間屋子。院中灰牆黑瓦三座屋,各朝東西南三麵。朝東方的屋子住的是那位道家聖人,西方那間住的是佛家聖人,剩下最後一間朝南的自然就是儒家聖賢。


    這位深夜到訪的不速之客在屋外站定,抬手在屋門上敲了敲,良久過後屋中發出身體在床上翻動的聲音,隨後便是一聲蒼老中略帶有睡意的詢問:“大半夜的,是殷小子你回來了?”


    外麵來人輕笑一聲,說道:“暄陽師兄,是我,張玄陰。”


    屋中突然呼啦一聲響,顯然屋中之人受驚不輕。隨後便是踢踢踏踏的下地走路之聲,屋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道人,老道人鶴發童顏,臉龐刀裁般的消瘦而棱角分明,一雙眼睛呈現出相麵之術中的“龜眼”之相,給人以厚重沉穩之感,沒由來的親近,一眼望去便能確定,此人一定是得道高人。


    張玄陰見到老人之後露出了久違般的笑容,沒有行道人的稽首禮,反而是拱了拱手,說道:“暄陽師兄,好久不見,你可還好?”


    老道人激動萬分,雙手不受控製的顫抖,一雙厚重的龜眼之中一瞬間老淚縱橫。顫抖著雙唇,老道人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狠狠的抹掉眼眶中的淚水,一雙幹瘦卻有力的手狠狠的拍在張玄陰肩頭,緊咬著嘴唇眼神充斥著難以名狀的感情。


    “師兄,外麵風高露寒,我們進去說話吧。”


    張玄陰笑著握住老道人的手,悄悄輸送過去一股真氣,助老道人平複波瀾起伏的心情。老道人連連點著頭,轉身讓路,請張玄陰進屋。二人又在門口相互謙讓了一番,這才攜手而入,臉上都掛著相同的笑意。


    屋內,昔年同門師兄弟相對而坐,二人一個光景依舊,另一個卻早已不複當時少年。老道人暄陽子心中感慨萬千,當年二人同門學藝,一晃近六十年都沒有再見了。歲月在老道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奈何修為再精深也躲不過歲月的刀鋒。可刀鋒卻唯獨放跑了張玄陰,那張英俊飄逸的臉風采依舊,絲毫沒有蒼老。


    “師兄,一別六十餘載,你過得可還好?”


    老道人深深點頭,笑道:“好好好!下山之後幫人解惑化緣消災,過得雖然累點乏點,但好在老天對我不薄,總算是還積攢了些功德。自從來到這地牙山脈之後,和另外兩個老東西整天打架罵嘴,過得就舒坦多了,整天熱熱鬧鬧的,痛快!過癮!最欣慰的還是收了個徒弟,那小子你真應該見見,是個好孩子啊!”


    老道人一股腦的把這些年經曆的事情和盤托出,說完之後還意猶未盡的看著張玄陰,似乎是在等他說說他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麽。張玄陰溫醇的笑著,如同一陣春風,輕輕拂過老道人心湖,在其上激起道道漣漪。


    老道人心頭微動,臉色逐漸變得凝重,問道:“師弟可是欲倒了什麽難事?”


    張玄陰神情一黯,欲言又止。他這副模樣讓老道人心中焦急萬分,不住的催促他快點說。張玄陰天人交戰了一番,這才猶猶豫豫開口說道:“是師傅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怎麽了!”


    老道人一聽“師傅他老人家”情緒瞬時激動起來,幾欲從座位上站起來,被張玄陰一把按了回去。老道人如坐針氈,全身上下都是不舒服,心裏焦急萬分整個心髒幾乎就要跳出胸腔,他猛地起身抓著張玄陰的肩膀使勁的搖晃,“你快說啊!快說啊!”


    張玄陰握住老道人冰涼的手掌以平複他的情緒,待得老道人安靜下來,張玄陰開口沉聲說道:“師兄你放心,師傅他老人家一切都好,你不要急昏了頭腦。”


    老道人一雙放出萬丈精光的龜眼微微低垂眼瞼,厚重之感蓋過了眼神的淩厲,老道人終於坐回了座位上,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麽多年了,師傅他老人家……不容易啊!”


    張玄陰嘴角上翹,說道:“師傅他老人家早些年內丹得以大成,身體不見衰老反倒越發健碩,實乃天大喜訊。這件事本想早就通知師兄,隻是師傅……”


    老道人歎了口氣,說道:“師傅的做法我能理解,畢竟是我先對不起師傅。”


    張玄陰欲言又止,老道人擺了擺手,笑容苦澀無奈。屋外山風吹過,寂寥遲暮,宛如這“三聖別院”中的老人一樣,他們都隱藏著苦衷,都有各自的寂寞。


    張玄陰低頭沉默了一陣,才繼續說道:“師傅於一年前為天下蒼生起了一卦,要知道這可是窺測天意的大逆不道行為,我曾試圖阻止但師傅卻執意推算。無奈,我隻有提出一同推演,但師傅為了不阻礙我的‘攖寧大道’便沒有應允。這一算不要緊,卻是算出了個驚天之密。其牽扯之大,師傅差點深陷其中身死道消,好在師傅修為精深,內丹已經大成,這才保住了性命。”


    這段奇聞聽得老道人目瞪口呆,師傅他老人家竟然強橫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嗎?竟然敢逆天而行!雖然師傅的初衷是為天下行善的大善之舉,可也太過冒險。不論算出的結果是什麽,老道人都不會建議師傅這麽做。


    “師傅出關後跟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天下將亂,蒼生無生’,我一聽此語當時倒吸一口涼氣,這得是多大的禍亂才能造成這種慘烈結果。我連忙問師傅對策,師傅卻說天機不可泄露,讓我火速來找師兄,這一切都要靠師兄你的徒弟來化解。臨行前,師傅還說這次禍亂起於人禍,所以也隻能止於人力。能掀起人禍的,天底下除了五國朝廷並無他人,而能讓天下蒼生十死無生的唯有戰爭。所以,我才深夜到訪。我想,師傅的意思會不會是依靠師兄的學術文脈來改變蒼生的信仰以避免戰亂,以此化解蒼生必死的危難。”


    老道人陷入沉思,良久之後搖搖頭,說道:“我那徒兒雖然學問不淺思想較之我們三人更為開闊,但我不認為他有引領世人的能力。倒是那個酸書生總覺得他能立教稱祖。再者說,戰亂豈是我等庶民能左右的?”


    張玄陰眼珠轉動,其中似有流光閃動。微做沉吟,張玄陰開口說道:“如果是這樣……難不成是師傅算錯了?”


    老道人搖頭,“不能,師傅的手段你我都再清楚不過,那絕對是仙家本事。或許是我們理解有誤也說不定。”


    張玄陰點點頭,問道:“我那師侄現在何處?”


    “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了,四五個月沒回來了。唉!出去走走也好,不走走怎麽知道大道在哪呢。”


    老道人的言語中不無擔憂,顯然他對自己的這個弟子是極為疼愛。這時,張玄陰突然提議:“不如我起一卦,算出我那師侄現在何處,師兄你再給他去一封信,就說天下將亂,讓他好自為之。能兼濟天下便濟,不能便獨善其身。師兄這邊也應該有所準備,可以從來往信眾著手,不能明說天機我們可以暗裏行事,暗中告誡天下人災禍將至,多多防範。天下五國都有寺院道觀儒家書院,相信消息很快便能傳到全天下人的耳中,屆時天下人都不要戰,我看這五國朝廷還怎麽打!”


    老道人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隻有如此。”


    一夜暢談,待得清晨時分,老道人將張玄陰送離了“三聖別院”,二人戀戀不舍,互相說著囑咐的話,最後灑淚而別。


    “牛鼻子,今天起得挺早啊!幹什麽呢?”


    一個邋裏邋遢的書生打扮的老人咧著一嘴黃牙出現在老道人身後,踮著腳望向老道人看的方向。老道人心情似乎很不錯,難得沒與老書生鬥嘴,悠悠然說道:“見了我師弟,聊了不少事情。”


    老書生目瞪口呆,看看老道人又看看張玄陰離去的背影。喃喃的道:“這老牛鼻子是不是失心瘋了,他哪來的師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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