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笙流著淚,卻毫不示弱地咬牙說道:“我選擇死。”


    “我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而是讓你生不如死。”


    虞笙笙用力掙開慕北的手,情緒接近崩潰地大哭道:“慕北,夠了!求你了,放過我吧。”


    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在慕北麵前,嘶聲力竭地大吼著。


    “我母親死了,我父親也被定罪流放,我姐姐也失寵被打入冷宮,我虞笙笙在這裏給你當牛做馬,我們虞家幾乎已經家破人亡了,到底還要怎麽樣你才滿意?欠你們慕家的,這樣還不夠嗎?”


    “你覺得夠嗎?”,慕北的憤怒也衝到了極點,猩紅的眼底翻湧著滔天的恨意。


    “如果你看到慕蓉的屍體一絲不掛,遍體鱗傷地躺在冰冷的床上,身上是不同男人留下的痕跡,你覺得你們家人還的那些夠嗎?”


    “如果你看到我母親上吊自殺,卻被官窯的人扔在冰天雪地的野外,你覺得你們虞家人受到的那點痛,夠還嗎?”


    慕北的嗓音沙啞,話語卻是一聲高過一聲。


    “如果你看到我兄長為了我和父親能活著逃走,被人活活砍了數十刀,卻抱著那刺客的腿不放,你覺得你受的那點委屈,夠還嗎?”


    “如果你看到,我兄長直到死,身上都帶著虞簫簫送給他的定情信物,你覺得她在冷宮吃的那點苦,夠還我兄長的深情嗎?”


    慕北紅了眼,淚水順著眼角滑落,他薄唇顫抖,連說出的話都帶著脆弱的顫音。


    “你們虞家貪慕虛榮、攀強附勢,先有虞簫簫背叛兄長嫁入後宮,後有你父親暗中算計構陷,虞笙笙,你虞家給我們慕家帶來的傷痛,這輩子還得清嗎?”


    虞笙笙聽得愣在了那裏,慕北說的話,在她眼前形成一個個悲慘可戚的畫麵。


    那是她見都沒見過的人間悲劇。


    過往的七年,她過得無憂無慮,可是慕北,卻是在人間煉獄裏獨自承受著痛苦,飽受折磨。


    比起自己,好像眼前的人更需要安慰。


    池水泛起漣漪,響起微弱的水聲,虞笙笙上前,將慕北抱在了懷裏。


    掌心觸及之處,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一輩子都磨滅不掉的傷害。


    她臉貼在慕北的胸口,一遍遍地輕聲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最終,少女在池中踮起腳尖,這次輪到她,用細密的親吻,安慰內心傷痕累累的慕北。


    少女的輕吻宛若冰山上流下的泉水,清甜甘醇,沁人心脾,有這種治愈的奇效,讓人的心也逐漸安定下來。


    情緒得到發泄,醉意、殺氣和怨恨,似乎也都隨著那些話語和淚水消沉流逝。


    兩個濕漉漉的身體相擁在一起,曖昧旖旎氤氳在池水的熱氣之中。


    慕北的吻若即若離,鼻尖蹭著鼻尖,如夢囈般低語。


    “在皇山密林那晚,何必救我。我死了,你就不會受這般委屈。”


    虞笙笙以沉默回應。


    她閉著眼,感受著唇瓣、肌膚和那薄唇間的每次觸碰。


    慕北的吻是滾燙的,正適合這個寒冷的雪夜。


    可他的吻卻又是細膩輕柔的,就仿若那初春的濛濛細雨,潤物無聲,滋養著虞笙笙那個剛剛萌芽的春心。


    兩人呼吸纏綿,唇舌交纏。


    終是慕北克製地移開了唇,在她的耳邊粗重喘息道:“虞笙笙,我慕北並非正人君子,你要是現在不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也不好說。”


    虞笙笙睜開眼,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雙滿含情欲的眸眼,漆黑幽深,沉醉迷離。


    他臉上的水珠順頰而下,滑過他紋理緊繃的肩膀和劇烈起伏的胸懷,又順著腹肌的紋理,與汗液匯聚成流,墜入水汽繚繞的池水中。


    男人的身體繃得很硬,因過度克製,使得身上的肌肉都青筋凸起,仿佛一頭伺機潛伏的猛獸,隻待獵物稍有鬆懈,便會猛撲上來。


    雖然虞笙笙是今年及笄,可對男女情事卻也不是一無所知。


    早年姐姐虞簫簫嫁給聖上時,在母親給姐姐準備的嫁妝裏,她便瞧過一個小冊子。


    再加上,偶爾也聽過家中下人的牆腳,對那些事,虞笙笙也是略知一二的。


    抬頭再對上慕北滿是欲求的眼,虞笙笙當即清醒了許多,她連忙爬出了水汽蒸騰的池水,頂著屋外的寒氣,穿著濕透了的衣裙跑回了房間。


    酒氣已醒的慕北此時卻是欲火焚身,方才的曖昧纏綿在腦中遲遲不肯散去,欲望得不到發泄,他便隻能自己在池中紓解。


    沐浴更衣後,他去到書房,在慕家四口人的牌位前,自罰跪了大半晌。


    另一邊,虞笙笙換好衣服,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遲遲無法入睡。


    她從未想過,慕家人死得竟是這般悲慘。


    她更想不通,她與慕北這樣到底算什麽?


    若說是兩情相悅的男女,慕北哪有喜歡她的跡象或表現,更何況他們之間隔著家仇。


    若說她是慕北偶爾用來玩弄的婢女,親密時似乎又夾雜著玩弄以外的感情。


    慕北誓要折磨她、羞辱她,讓她生不如死,而她虞笙笙,現在卻覺得慕北可憐?


    虞笙笙連自己都弄不懂了,她這是喜歡受虐嗎?


    鵝毛大雪一直下到後半夜,積雪壓得窗外的枝頭發出微微的脆響。


    而房內的虞笙笙,也終於入了夢。


    夢裏,她回到了八歲那年。


    她跟著母親、姐姐去慕府探訪玩耍。


    母親同慕夫人聊著天,姐姐則跑去找慕平哥哥,隻有她與慕蓉跑去慕北的書房,纏著他陪她們踢毽子。


    可是慕北說要練字,沒法陪他們玩,慕蓉生氣一走了之。


    而虞笙笙便站在一旁,抱著慕府養的白色兔子,睜著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瞧著慕北。


    她覺得慕北哥哥的睫毛好長,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怎麽瞧都覺得比慕平哥哥好看多了。


    好看的東西,她都想擁有。


    於是虞笙笙嘟著小嘴道:“慕北哥哥,你長得可真好看。既然我姐姐要嫁給你哥哥,那等我長大,你嫁給我,好不好?”


    十三歲的少年慕北笑了,笑得鳳眸眯成了兩道月牙,惹得看他的人,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唇角上揚。


    “聽說成親要寫婚書,還要夫妻二人在婚書上寫下名字,虞笙笙,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虞笙笙抱著兔子嘟嘴搖頭,“不會。”


    “那我教你?”


    “好。”


    兔子乖順地趴在案桌上,少年慕北則手把手地教虞笙笙一筆一劃地寫著她的名字。


    虞笙笙沒了耐心,噘嘴泄氣道:“慕北哥哥,笙笙的名字怎麽這麽難,好多筆畫啊。你的名字,也這麽難嗎?”


    “還好,我寫給你看。”


    於是,白色的宣紙上,從右到左,力透紙背地寫著兩個名字。


    虞笙笙。


    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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