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來,你回房休息吧。”


    受傷的手抽回,慕北垂頭忍住不去瞧虞笙笙,自顧自地纏著手上的繃帶。


    暖黃的燭火映在他冷漠的臉上,使得狹長濃密的睫羽在眼瞼落下兩弧陰影,遮掩著他眼中的情緒。


    屋外,秋蟬淒切。


    屋裏則鴉雀無聲,幾乎可以聽到燈燭燃燒時極其微弱的劈啪聲。


    氣氛沉悶無比,並向四周擴散。


    虞笙笙緩緩起身,邁著沉重的步子來到房門前,卻又停在了那裏。


    她轉身看向坐在床榻邊的慕北,從未像此時覺得他的身影孤寂又可憐。


    撥開記憶的浮塵,腦海裏浮現的大多都是慕北對她的好,還有他留給自己的遺書,以及那對紅瑪瑙耳飾。


    慕北身上背負的責任和使命,要比她虞笙笙多得多。


    無形的道德枷鎖束縛著他的腿腳,隻要他一時忘記本分,那鐵鏈就會動一動,扯一扯,將他拉回原位。


    既然慕北無法邁步向她走來,那她虞笙笙為何不能主動走向他呢?


    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嗎?


    明知道這是一場無法給予承諾、不會開花結果的豪賭,她虞笙笙也要此生無悔,轟轟烈烈地與驚豔她的人恣意地愛一場。


    至少在他們分開前,她要跟他好好的,留下美好的記憶。


    對的。


    她虞笙笙決定的事,向來是不撞南牆,心不死。


    “還是我來吧。”


    虞笙笙重新回到慕北身旁,伸手奪過他手中的繃帶,一圈纏一圈,最後係了個可愛的蝴蝶結。


    因虞笙笙站在床前的腳踏上,那嬌小的身材竟也比慕北高出半個頭來。


    慕北不得不地抬頭仰視著她,然而她逆著燭光而站,臉上的神情被陰影遮蓋,昏暗得讓人瞧不出喜怒來。


    “不是讓你回房休息嗎,本將軍剛才說的話,是聽不懂?”


    慕北的語調平緩,可語氣卻冷漠又疏離。


    虞笙笙頷首,一副不以為然的語調。


    “聽懂了。但是,回房睡覺前,有件事必須得做,不然我會整夜難受睡不著。”


    慕北鳳眸微眯,“何事?”


    虞笙笙捧起慕北的臉,不給慕北半點反應的機會,直接俯身貼住了慕北的唇。


    她輕輕含住了慕北下唇,舌唇輕吮,放開,再含住他的上唇,輕輕抿揉。動作雖然仍有些生澀,卻比第一次在長公主府的那次初吻,要嫻熟得多。


    慕北心髒猛縮,內心像是撞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摻雜,複雜不清。


    明知該拒絕、該與虞笙笙劃清界限,卻又貪戀有關她的一切,舍不得將她推開。


    他靜靜地坐在那裏,闔眼仰首感受著虞笙笙的親吻。


    對親人的負罪感和對虞笙笙傾慕,這兩種情感在他體內衝擊對撞,讓人宛如墜入雲端,天旋地轉而不知所措。


    他該怎麽辦?


    根本沒人知道,他有多渴望身前這個女子。


    為何她偏偏要姓虞?


    虞笙笙親吻的時間明明很短,可在慕北的感知裏卻格外漫長,漫長得他能清清楚楚地記住她每一個親吻的動作,丁香小舌劃過每一處給他帶來的悸動。


    虞笙笙收回了唇,捧著慕北的臉淺笑嫣然。


    隻是她逆著光,慕北並不能分辨她臉上的酒窩有多深。


    “慕北哥哥,這是我虞笙笙主動親的你,慕伯父他們怪不到你頭上。冤有頭債有主,我親的你,讓他們來找我虞笙笙來算賬好了。”


    說完,意猶未盡地又啄了下慕北的眉眼。


    “更深露重,將軍早些歇息。”


    慕北想哭又想笑,嘴巴徒勞張合,半晌未能說出話來。


    他養的兔子,竟然自己蹦到了他的懷裏。


    他養的兔子,總是做出讓他意想不到的事,說出意想不到的話來。


    他養的兔子,正在用她的方式,愛他、安撫他。


    ......


    次日。


    趕在慕北出門前,虞笙笙早早起床,洗漱打扮了一番。


    屋內的銅鏡裏,少女換下月白色小廝的衣袍,轉而穿上了一身墨綠色的襦裙。


    簡潔的單螺髻上插著慕北送的發簪,額前耳鬢碎發自然垂散,耳朵上墜著的便是慕北送給她的那對紅瑪瑙耳墜。


    虞笙笙未施粉黛,淺淺塗了一層口脂,紅唇便光澤水潤。


    她靈動出塵,眼波流轉間,宛若天仙。


    當她走到慕北麵前時,肉眼分明地瞧見慕北怔在那裏出了神。


    “怎麽,又不是第一次見我穿女裝,被迷暈了?”,虞笙笙調皮地同慕北開著玩笑。


    而慕北看到那對耳墜,這才想起自己出征前,按軍中規矩留下的遺物和信箋。


    如他所料,虞笙笙膚色白皙,這對紅瑪瑙耳墜她戴起來,果然好看得緊。


    那份送不出的禮物,送不出去的心思,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送到了那個人的手裏。


    “將軍今日何時回來?”


    即使未能等來慕北的回應,虞笙笙仍主動上前幫他穿上了藏青色武袍。


    “今日和五殿下去晉州城安頓一下,可能要下午才能趕回來。”


    拿來黑色皮製束帶,虞笙笙走到慕北身前,雙手穿過他的臂下繞到他背後,將慕北的窄腰環抱,最後將那束帶服服帖帖地係在他的腰間。


    身體之間若有似無地觸碰著,虞笙笙的額頭也意無意地擦過慕北的臉頰和唇角,且觸及分。


    慕北攥緊發癢的手,鳳眸沉沉地瞧著她,一言不發,唯有視線緊虞笙笙而動。


    “那我們何時去晉州?”


    虞笙笙一邊吻,一邊把慕北的武袍打理得板板正正,沒有半點的褶皺。


    “過幾日直接去青州,等朝廷的援軍到了,就出發。”


    親手替慕北戴好緊袖護腕後,虞笙笙打量了一番,這才算滿意。


    “穿好了,將軍可以出門了。”


    話音落,虞笙笙雙手搭在慕北肩頭,借力踮起腳尖,仰頭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慕北。


    “將軍早去早回。”


    慕北鼻子猛然一酸,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緊了又緊,硬是壓下了想將虞笙笙抱入懷裏的衝動。


    “嗯。”


    草草地應了一聲,慕北便像是落荒而逃一般,頭也不回地大步而去,昔日的慵懶閑逸全然不見。


    沈府門外。


    魏之遙的馬車早早就停在此處候著。


    慕北跳進馬車後,便闔眼靠坐在一旁,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


    想起昨夜之事,魏之遙開口道:“昨夜本王言之過重,但也是好心提點你,勿要怪我。”


    慕北打著包紮的手搭在膝蓋上,指尖輕輕敲打,冷聲回道:“多謝五殿下提醒,慕北自會妥善安排。”


    魏之遙的馬車剛離開沈府不久,素月國齊淵世子就帶著兩名侍衛,上門來尋慕北。


    "你就是虞笙笙?"


    齊淵繞著虞笙笙轉了兩圈,視線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將她仔仔細細地打量個遍。


    他咂舌道:“的確是貌若天仙,但是嗎……跟本世子比,你還是差了些。”


    虞笙笙雙手疊放在身前,姿態擺得高傲又清冷,可還是被齊淵這大言不慚的一句自誇,弄得眉頭蹙在了一起。


    “不知齊淵世子來此有何事?”


    “沒什麽,就是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讓慕北兄連昏迷時都記掛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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