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紅色身影從城牆上飛躍而下,夏日裏仍泛著寒光的劍身,與那富商的五根手指頭僅差分毫。


    “怎麽,五根手指頭都不想要了?”


    富商嚇得緊忙縮回了手,並立馬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


    “草民見過武將軍。”


    武尚景已被朝廷提攜為將軍,現在在南州城自是無人不知,無無人不曉。


    隨便走到哪裏,他都要被人拜一聲武將軍。


    武尚景一出麵,那富商自是不敢再打歪主意,從少女的父親手中搶回那袋米,就識相地跑了。


    虞笙笙上前扶起那個十五歲的少女,柔聲問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少女怯怯地看著虞笙笙沉默不語,她抹了抹眼淚,一張臉反倒蹭成了花貓臉。


    虞笙笙輕聲笑了笑。


    她又道:“你要想清楚,繼續留下來,你的父親為了母親和弟弟能吃上飯,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你若跟我走,最起碼不用給剛剛那樣老的男人做通房丫鬟。”


    “而且你跟父母在四處流浪,也很危險。要知道,女孩子家家可要比男子更加小心些。”


    少女回頭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不遠處躺在牆角無力昏睡的母親和弟弟。


    她思忖了片刻,用髒兮兮的衣袖擦著眼角怎麽也流不完的淚,點頭哽咽道:“我願意跟姐姐走。”


    周圍的一些流民瞧見虞笙笙這般好說話,紛紛捧著自己的孩子圍上前來。


    “大善人,請收留我跟我的孩子吧。”


    “您真是在世的活菩薩,也可憐可憐我們吧.......”


    ......


    隻是一瞬間,人群蜂擁而來。


    武尚景提著寶劍將虞笙笙護在身後,並高喝嗬斥道:“不想死,就都給我退下!”


    城門內的守衛也紛紛提著長矛趕來鎮亂。


    不久,夏澤推著幾袋米匆匆趕來,虞笙笙將那母女兒子四人,以及那個十五歲的少女安頓在了馬車上。


    一袋米給了那個少女的父親,剩下的幾袋米,便在武尚景和守衛的維護下,給城門外的流民每人分了一鬥。


    武尚景同虞笙笙坐上了馬車,本就不大的空間頓時變得狹窄擁擠起來。


    車輪壓著路上的石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緩緩駛進了城門。


    想到方才的情節,武尚景難免有些後怕。


    “笙老板,阿景知你心善,可下次萬不可這麽草率。”


    為了不暴露虞笙笙的原名和身份,武尚景在外人麵前都是喚她“笙老板”。


    “阿澤當時不在身邊,若是今日小落沒告訴我你回城,我特意來城樓上等著你,真不知道會出什麽亂子。”


    虞笙笙認錯的態度甚是誠懇。


    她淺笑道:“武將軍教訓得極是,今日是我思慮不周,好心泛濫了。”


    武尚景撇了撇嘴。


    他雖比初相識時沉穩、成熟了許多,神情儀態中卻難掩剛及弱冠之年的青澀。


    “我倒不是說你好心泛濫,隻是擔心你的好心被人利用,換來惡果。人餓瘋了,可是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


    虞笙笙點頭,“我下次定注意,不會再犯。”


    武尚景撓了撓鼻尖,緩解方才失言的尷尬,他轉眼看向車裏麵擠著的另外五個人。


    “笙老板打算怎麽安排他們?”


    “戲樓最近開始提供夜宵,廚房那邊正需要人手,大廳也需要端茶上菜的小二,這位大姐和他的大兒子,就安排他們去戲樓那邊幫忙。”


    “這樣兩個人都有工錢,以後日子也都會好過些。”


    “北街那邊我又開了一家胭脂鋪。”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隔著朦朧的麵紗,虞笙笙目光落在了那個十五歲的少女臉上。


    “就安排她去那邊學做事。如果她也喜歡說唱演戲,以後就安排她到戲樓裏跟蕊兒他們學學。離開了那樣重男輕女的家人,一個人賺錢一個人花,也是種解脫。”


    武尚景同虞笙笙豎起了大拇指,由衷佩服道:“不愧是笙老板,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城外的那些流民該如何安排?”,虞笙笙問道。


    武尚景麵色也跟著凝重起來了,心中鬱結,不由歎了一口氣。


    “南州刺史已在同長史、司馬和各地方縣尉商議,但涉及分田置地,牽扯利益眾多,可能需要些時日才會有個結果。”


    馬車擁擠悶熱,虞笙笙拿起團扇繼續扇起了風。


    她默了須臾,決定道:“那我明日就讓人熬些米粥,拿到城門外給流民們分發,也好抵過一段日子。”


    “好,那也算上我武尚景,到時我買好米麵,送到笙老板那裏去。”


    兩人一拍即合。


    武尚景想了想又道:“也不能光你笙老板一人做這種事,到時我再去動員下城中的其他富商,還有我那些紈絝兄弟。”


    虞笙笙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要說的話在腹中糾結了多次,她才咬牙問出了口。


    “東州那邊的戰況,武將軍定是知曉的吧?”


    這是虞笙笙時隔一年多來,第一次開口問東州,問與慕北有關的事。


    本以為虞笙笙已經徹底放下慕北,獲得她的芳心便隻是時間問題,未曾想她仍在惦念著慕北的生死。


    武尚景壓下心頭的那股酸澀,點了點頭。


    “慕北現在真的被圍困在東州城?”虞笙笙確認道。


    “嗯。”


    “救援的糧餉何時能送到?他們還能撐多久?”


    “南州距離東州太遠,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


    “都城那邊什麽形勢,魏之遙不是當上了太子嗎?他為何不想辦法去救慕北?”


    虞笙笙說著說著,情緒有些激動,也顧不得身旁還有其他人在。


    “還有,沈婉和沈大將軍就沒有去派兵救援嗎?”


    “皇後殘餘勢力尚存,況且她選入宮的家族之女也已誕下龍子,魏之遙現在雖居太子之位,卻日日如履薄冰。”


    “聽沈婉來信,說前些日子他被皇後的人陷害,太子之位險些被廢。”


    “現在武尚景尚且自顧不暇,哪有餘力去救慕將軍。但他已托親信給我義父求助。”


    “我義父半個月前也帶了沈家軍暗中趕往東州救援,但是據信報,諸國聯盟的敵軍將東州城守得死死的,我義父兵力有限,幾次嚐試攻打,都未能擊退敵軍。”


    “且長途跋涉,所帶糧餉有限,他們現在亦是困局,正在考慮要不要先撤軍過後再想法子去救慕將軍。畢竟,義父也是暗中遵行太子命令,不能明麵行動,否則若讓朝廷知道,讓聖上和皇後知道,那又是個大麻煩。”


    虞笙笙聞言,扶額,秀眉緊擰。


    “以武將軍來看,慕北的勝算......”


    武尚景無力搖頭,"除非朝廷及時派去兵馬救援,否則......"


    沉重的話題,讓虞笙笙感到精疲力盡。


    慕北本與她再無任何關係了,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為他的生死安危而牽腸掛肚。


    安排好今日收留回來的流民後,虞笙笙回到家中。


    一進院門,便看到女兒滿滿在小落的保護下,蹣跚學步。


    肉嘟嘟的小糯米團子一看到她,藕節般的小胖手就指向了虞笙笙,咿咿呀呀地叫著什麽。


    看著與慕北眉眼極其相似的女兒,虞笙笙適才的煩惱霎時煙消雲散。


    “滿滿,娘親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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