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過了半個月,她以為真的可以一直這樣。


    這半個月裏夏止軒一次也沒有再來過,兩人半個月也沒有見麵。


    也是,若是他來了也在自己這裏討不到半分好處,平白看了鬧心,是自己的話也不會來。


    但是她以為的平靜終於還是被打破了。


    那日春光尚好,日華溶溶和風徐徐,本應該是個平靜如常的日子,但是終究有人破門而入,鐵甲聲錚錚:“娘娘,請隨我們走一趟吧。”


    “去哪?”


    那人不含一絲感情的說:“皇上有令,娘娘德行失當,故請遷移郊外行宮修養,無有詔令不得回宮。”


    禁在元和宮跟禁在郊外行宮其實沒什麽大的區別,不過就是換了一個地方而已,但是其實慕清瑩也明白,這其中還有別的原因。


    雖然沒有明說,但幽禁至行宮,差不多就是與廢後無異了,如今這是夏止軒下的命令,是要廢她嗎?


    難怪他沒有親自來。


    那人見慕清瑩出神沉默,不由催促:“請娘娘收拾收拾,即刻出宮。”


    “不用收拾了,走吧。”一邊說著,她一邊從容的邁步離開。


    這次很輕易就離開了禁了她大半個月的宮殿,一路上倒是看到了不少人,都紛紛對她這個皇後側目看來,她都心如止水。


    她以為真的就這麽一路順遂離開,除了那些可有可無的探究視線再無其他,她以為夏止軒定然是不想再見到她的。


    然而快到宮門的時候,於寬闊的青玉宮道上,兩人還是遙遙相望。


    慕清瑩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而夏止軒還一直盯著她,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出聲吩咐那些人:“你們先退下。”


    其餘人不敢違抗,分分依言退下。


    瞬間之後這裏便隻剩兩個人,慕清瑩還是那樣不鹹不淡不以為意的樣子:“皇上也是來給我送行的?”


    夏止軒的語氣有些艱難,似乎是站在這裏想了許久才決定出口的:“朕隻能這樣做,外麵比皇宮安全,你去了大可安心。”


    慕清瑩自然知道朝堂上吵嚷自己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夏止軒估計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抗於前朝壓力才做出這番決定的,但是一切早與她無關了。


    “皇上曾說保我安寧,我記得,現在我好好的,皇上也就安心吧。”她全無一點留戀,也似乎不想再多做糾纏,“皇上還有什麽話要說?”


    夏止軒張口半晌,才緩緩歎息意思:“沒有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命是我自己的,我自然會對自己好。”


    之後她和他真的就這樣擦肩而過,而夏止軒隻能看著她沒有猶疑沒有回頭的離開。


    慕清瑩出宮之後便上了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的到了行宮。


    到的時候,慕清瑩一下馬車還是有些意外的,這處行宮分明便是之前夏止軒帶她來的那裏。


    到了裏麵幾處彎彎繞繞的,慕清瑩還當真看到了之前那片九重胭錦,不過顏色遠沒有上次豔麗鮮妍,應是花期到了,故而風凋落紅。


    在這裏倒是比之前子元和宮要輕鬆許多,至少這裏不會把她囚禁幽居在一室之內不得出,雖然這裏麵沒有皇宮熱鬧,但是她本來就喜歡清淨些,反而自得其樂,也覺得這裏比自己在元和宮要自在不少。


    這裏離皇宮是有些距離的,她不期望夏止軒會來看她,也不希望夏止軒來看她。


    琉璃瓦朱紅門,碧玉欄杆明珠燈,此殿此景,端的是一派皇家貴氣。


    殿內,熏香細細迷人眼,珠簾重重微風拂,恍惚輕綃紅錦後有一窈窕人影獨坐調琴,泠泠淙淙,空靈如珠玉落盤。


    須臾之後另有一人入內,漫不經心的問開口:“如今慕清瑩已然失寵被貶到了行宮幽禁,你也算是夙願得償,怎麽如今不去找夏止軒,倒有心思來做這些個風月雅事,莫不是從前做殺手時殺的人多了,也想尋些文人樂趣不成。”


    香兒十指輕輕覆琴弦,而後指尖輕輕一挑,便有一道錚然輕音流瀉而出:“此間事畢,但是朝中大臣對此甚不滿意,我若現在去了也討不到好,倒是不若再多等幾天罷,總會有機會的。”


    她當真不急?慕聽然別有深意的看了香兒一眼:“你打算怎麽做?”


    “還能怎麽做?”她站起身,微微理了理金絲條線的袖口,慢條斯理卻咬字很深的道,“我自然是要去看看咱們高貴的皇後娘娘現如今如何了,皇上將她幽在行宮不就是想保她麽,我總不能殺了她吧。”


    慕聽然讚同的點點頭,明顯已經知道香兒的想法了,香兒也不在殿內多留,看了一眼外邊便轉步出去,隻丟下一句:“以後白天還是少些來找我,皇宮人多眼雜,莫要被人看見了。”


    “你這是想過河拆橋不成?”慕聽然直接反擊一句,但是香兒已經離開,她有氣也沒出撒,隻能憤憤回去了。


    一直等到三日後,香兒才去找夏止軒。


    夏止軒的臉色仍然很是不好看,又兼然有些蒼白,香兒將一盞白玉盅放下,低聲柔柔關心道:“皇上還是要保重龍體才是,這是臣妾給皇宮做的藥膳,皇上嚐些吧。”


    夏止軒明顯沒什麽心思,淡淡擺了擺手:“無事。”


    香兒也不氣餒,揣測般問到:“皇上可是在擔心皇後娘娘的事情?”


    見夏止軒果然麵色微微有異,香兒便繼續:“臣妾知道皇上對娘娘有情有義,至今還念著娘娘,罰娘娘去行宮也是迫不得已,皇上身份在這裏,無法出宮去看娘娘,隻能日夜憂思,若是皇上信得過臣妾的話,臣妾願意代勞,親自去行宮看望娘娘。”


    香兒這番話可以說是把夏止軒心裏想的都說出來了,但是其實還有一點沒說到,他不去行宮,也是因為他不知要如何麵對慕清瑩。


    之前兩人相見雖然沒有了口角之爭,但也是不歡而散,他現如今也不知道見了她又該說什麽。


    但是他不可能不關心她,經過最近幾日細思,他總覺得之前自己所判斷的是否有誤,但是慕清瑩又不肯解釋半字,當時陳大人和統領也都親眼看到了,故而他也無法再對說。


    關懷掛念而不得見,他內心鬱鬱,不知如何是好,現在香兒一席話可輕易為他解除煩憂,倒也不失為上策。


    略一思忖,夏止軒點頭:“那好,你便代朕去看看她好不好,姑且……不要提起是朕讓你去的。”


    “臣妾知曉皇上難處,願為皇上排憂解難,自然不會說漏的,皇上放心。”香兒微微頷首,“那臣妾就先回去準備了。”


    當日下午香兒便出宮了。


    慕清瑩今日依舊是無事閑逛,本來想去看看那片九重胭錦,但是還沒過去,外麵就傳來消息說皇宮來人了。


    她知道來的人不可能是夏止軒,但是也沒想到竟然就是香兒。


    看來如今那兩人沒有了自己在中間膈應,過得很是順遂。


    香兒一身錦衣華服,身後擁簇跟隨著一大群人,陣仗那是極大的,跟一身素衣且孤零零一個人的慕清瑩比起來,還真有點前者雲後者泥的差別。


    她倨傲的揚著下巴,在一行人的跟隨下走到了慕清瑩的麵前,毫不掩飾的趾高氣揚道:“怎麽,見了本宮為何不跪下行禮?”


    慕清瑩早知香兒來看自己必定沒好事,但是沒想到一見麵就給個下馬威的,但是她並不低頭:“皇上還沒說要廢我,我自然還是皇後,為何要向你一個小小的貴妃行禮?”


    “你當真這樣以為?”香兒秀眉一挑,笑道,“你覺得你現在都被皇上趕出皇宮了,還是之前的那個皇後?還想耍皇後的微風擺皇後的駕子?”


    “你做的那些醃臢事如今誰人不知,皇上廢你是遲早的事,你別還厚著臉皮以為此事尚有轉圜,本宮告訴你,今日就是皇上讓本宮來的,不然你以為本宮出得了皇宮?”她伸手一指慕清瑩,“現在本宮讓你跪,你就得跪。”


    四周行宮的人本來開始聽到香兒要慕清瑩跪還有些覺得不妥,現今一聽香兒此言甚覺有理,便紛紛沒了之前上前勸阻的心。


    香兒的話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可謂子字誅心,慕清瑩聽罷便覺心中冰涼。


    她要羞辱自己,是夏止軒默許的。


    就在慕清瑩怔愣的時候,香兒已經讓人走上前押著慕清瑩跪下,接著她自己這才緩緩走上前,頗為憐憫的笑道:“你說你還回來幹什麽,他都厭你了,你還跟著倒貼,做人做到你這個分上也是忒不要臉了些,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呢,是真的一點沒有。”


    “說你蠢呢,你也有幾分心思,當初在錦江你就該看透,他不應該是你肖想的,你這是何苦,當初又何必要留在皇宮,如今倒是白白讓自己一身狼狽,讓人笑談。”


    她掩唇一笑,堪堪幾分風華,其下隱藏幾分惡毒,“你不知道外麵都是怎麽傳你這個皇後娘娘的吧,水性楊花朝秦暮楚人人皆知,與那勾欄瓦肆娼妓又有何異,皇上為此大發了好一陣脾氣,你這不貞不忠的名頭,可不是也給皇上惹了一身騷,害人害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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