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霸王別姬(2)


    項羽呆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補充道:“當日在劉邦的太守府裏你是見過韓信的,你想,以他那般上不得台麵的宵小行徑,如何能統帥數十萬兵馬,又如何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與他有著好幾年的生死與共、相知相惜的感情,可是自從遇見了你,自從你走進了我的生命,我對他的感情全部化作曾經朝夕相處的親情。鹹陽城外,我離他而去。可是,你卻始終不曾信任過我,你始終因為嬴子嬰、趙高的往事而對我心懷芥蒂。我不是那種三從四德、視貞操為生命的女子,對我而言,努力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可能因為失去了所謂的貞操就自己想不開,就自殺以謝天下。我的幸福、我的生命關天下人什麽事情?我落難之時,他們可曾憐惜過我?可曾向我伸出過援助之手?他們的眼光、他們的閑言碎語我並不介意,我的生命是屬於我自己的,我不會輕易舍棄。在這個亂世裏,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並且活得很好;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能夠好好地活著。”


    項羽和吳妙弋被我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說得怔住。


    突然,我的身後響起一陣鼓掌聲,我回過頭去,公孫無極已然掀起門簾、走入帳中,一邊鼓掌、一邊稱讚道:“虞悅,我早就說你是一個特別的女子。如今看來,更加印證了我的看法。當世的女子,除非妲己、宣薑這類yin蕩女子,誰又不將這所謂的貞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吳妙弋已經算是見多識廣的女子了,她也不可能有這般見識。”


    “呸!”吳妙弋不屑地對公孫無極道,“你少拿我跟這個賤人相提並論。她出身青*樓,有這樣不知廉恥的想法不足為奇。奇的是你這樣知書達理的人竟然還對這個賤人如此賞識,真是丟盡了我們劍聖門的顏麵。”


    我雖然不想和吳妙弋爭辯,可是她語氣中的不屑讓我極是反感,於是,我反問吳妙弋:“青*樓女子又如何?她們之中的好些人並非自願墮入風*塵。可是她們之中並不乏有情有義之人……”我正想舉幾個例子,可是我所知道的那些極其有名的風*塵義ji全都是後世的,諸如梁紅玉、小鳳仙,我無法對吳妙弋解釋清楚,隻好接著說道,“人的尊卑,是以心來評定的,而非以身份來定。位高而心不善者,亦是卑賤的。”


    吳妙弋正準備反駁,卻被項羽一把拉住了,項羽正待勸解她,卻見一個兵士慌慌張張地衝入帳中,道:“大王,不好了,我們的士兵都逃走了。”


    項羽惱怒,一把抓起這個兵士,質問道:“你說什麽?”


    那個兵士早已嚇破了膽,結結巴巴地重複道:“大……大王,那些……那些士兵……都……都逃跑了……”


    “為什麽?”吳妙弋忙問。


    “說……說是,大王寵幸……寵幸妖姬,整日……沉迷於這些……靡靡之音,必……敗無疑,還……拖……拖累了大家……不如……自去求生……”那個兵士結結巴巴地說著。


    耳畔仍回蕩著《茉莉花》的歌聲,靡靡之音。近1000年後,南陳後主陳叔寶在亡國之日所聽的《後庭花》被稱為靡靡之音;2000多年後,舊上海的紙醉金迷的舞場歌聲也被稱為靡靡之音。但凡與亡國相聯係在一起的,都會被稱作靡靡之音,隻是,如今,這一首未來世界的民歌竟然也成了靡靡之音。


    “都是你這個妖姬!害我大楚今日亡國於此!”吳妙弋再次舉起劍來,指著我道,“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住手!”項羽和公孫無極再一次同時架住了吳妙弋的劍。


    吳妙弋先是惱怒地瞪著項羽和公孫無極,可不一會兒,反倒嫵媚地對項羽一笑,道:“我曾經聽公孫師兄說過,當日刺殺趙高時,這位月姬夫人曾經教公孫師兄的兩個徒兒一首曲子,曲子優美,如今臣妾倒也學會了,不如現在表演給大王一看,也好讓月姬夫人點評點評。”


    項羽有些煩躁地責備吳妙弋道:“阿虞,現在軍情緊急,我哪裏有心思看你歌舞?若是任由這些士兵逃走,那麽我如何與韓信、劉邦決一死戰?”


    可是吳妙弋卻淒美地一笑,自顧自地唱了起來,邊唱邊舞:


    出鞘劍殺氣蕩


    風起無月的戰場


    千軍萬馬獨身闖


    一身是膽好兒郎


    兒女情前世賬


    你的笑活著怎麽忘


    美人淚斷人腸


    這能取人性命是胭脂燙


    訣別詩兩三行


    寫在三月春雨的路上


    若還能打著傘走在你的身旁


    訣別詩兩三行


    誰來為我黃泉路上唱


    若我能死在你身旁


    也不枉來人世走這趟


    ……


    胡彥彬的這首歌本是極美,可是現如今聽在我耳中卻多了那麽幾許不祥的意味。這首歌,最初是與趙高之死聯係在一起的,而今又唱在了項羽的亡國之日。


    吳妙弋的劍舞得異常地淒美,將這首歌的涵義表達得淋漓盡致,比起當日的公子肅和公子清的劍舞,更多了那麽一份淒豔在其中。我看得是心魂震蕩。


    突然之間,“趟”字音還沒有落盡,吳妙弋手中的劍已是一個回旋,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待項羽和公孫無極察覺有異、趕去救助時,吳妙弋的頸部已有一道深深的血口。


    “阿虞,你怎麽這般愚昧啊?”項羽抱住吳妙弋,痛苦地叫嚷。


    吳妙弋眼中神色一凜,斷斷續續卻絕然地說道:“臣妾不要……叫‘阿虞’……臣妾自有……名字。”


    項羽神色迷茫道:“你不是自己取名叫‘阿虞’的嗎?”


    我在旁補充道:“吳虞無虞,她是希望你的身邊不要再有我這個虞悅。既然我已經走了,她就是原來的那個吳妙弋了。”


    項羽痛苦地抱著吳妙弋跪倒在地,吼道:“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心中一驚,突然之間明白了項羽的這句流傳千古的“虞兮虞兮奈若何”中的“虞”字不僅僅是我的姓氏,亦是吳虞的名字。項羽早已被我們這兩個女人搞得是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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