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原來你是故意嚇唬我的?”她捕捉到他眼裏閃過一溜促狹的痞光,遂仰起臉龐挑起眉梢,不依地掄起小粉拳往他胸口槌去,他不慌不忙張開手掌接住她的拳頭,緊捉不放。


    “你……”他雙眼灼灼地凝視,看得她渾身著了火般,心跳高速衝撞血脈,一抹紅暈從她耳根迅速漫上兩腮。


    “喂!拜托你們兩個嘛幫幫忙,不要像兩隻麻雀吱吱喳喳一直說個不停,吵得我無法專心看戲。”坐在前麵燙米粉頭的阿桑把視線從王寶釧與薛平貴這對闊別十八年的夫妻相擁而泣的感人戲碼抽離,掉頭各賞兩人一枚白眼。


    “歹勢,失禮啦。”葉芯嬌容狼狽爆紅,趕緊從他的手掌中抽回手,脖子一縮,吐一吐舌頭化解尷尬。接著,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站起來,將紅圓凳搬離三丈遠,避免若再交談會影響到別人看戲。兩人才重新落坐,葉芯的手機就響了,她拉開皮包的拉鏈摸出手機接聽——


    “喂!婷婷,有什麽事嗎……嗄?你說什麽……有兩名婦人在店裏大吵大鬧?嗯!我知道了,你撐著點,我馬上趕回去。還有,要是她們鬧得太不象話,就打電話報警處理。”葉芯臉色沉重地關掉手機,告訴安希“店裏出狀況,我得走了。”葉芯霍地起身,隨即雙肩一頹,“噢”了聲。原來,她心急神亂不小心勾倒塑料紅圓凳,連忙俯身要將凳子扶正,不料她把手機放回皮包後,忘了拉上拉鏈,這一俯身,使得皮包裏的化妝包、零錢包、梳子、筆記本跟原子筆統統掉出來灑落一地,她邊撿邊“老天,我真是有夠笨手笨腳,搞得一團亂。”


    “我幫你撿。”安希徹彎腰撿起零錢包和梳子交給她,拿滿是關切的眼問道:“瞧你慌慌張張的,究竟店裏出了什麽事?”


    “婷婷說有兩名婦人拿著一個仿冒得幾可亂真的lv包,聲稱是在我店裏買的,遭識貨的友人指出是山寨包,婦人聽了就把包包拿回店裏,吵著要退貨退錢。婷婷要婦人拿出我們賣出包包時所附上的保證卡,婦人推說卡掉了。婷婷告訴婦人沒有保證卡就無法證明包包是從我們店裏賣出去的,無法辦理退貨退錢,婦人居然揚言不退貨退錢就要賴著不走,我擔心婷婷應付不來,得趕回去親自處理才行。”她心頭亂糟糟,恨不得插翅飛回去。


    “你不去後台跟團員們打聲招呼再走?”


    “不,沒時間了。”


    “我跟建築師一行人搭九人座休旅車前來,歡迎你搭便車,我會叫司機先送你到店裏。”


    “不必麻煩,我有開車來。”她往廟埕外快步疾走。


    “我陪你回去。”


    “不必了,你忙你的。”


    “這……”他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按鍵撥打——


    “小林,我是安希徹,臨時有事,我自行回台北。”簡單交代完畢,他邁開大步追上葉芯。


    “我實在不放心你在這種狀況下獨自開車,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跟你一起回台北。”


    “你……謝謝你。”她心窩一陣溫熱的翻騰,。帶著他走到廟旁巷口的停車處,按開遙控鎖,坐上mach小汽車的駕駛座,準備把車鑰匙插進匙孔,未料因太心慌,導致手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一連插了好幾次,都無法順利把鑰匙插進匙孔發動車子。


    “你坐過去,我來開車。”他下車繞到左車門。


    “好。”她身軀挪了過去,順從地讓出駕駛座。


    “……”他扣上安全帶,發動引擎開車上路。沿途車子保持時速六十公裏的速度,行駛了十多分鍾,葉芯始終低頭不發一語,出奇沉默。然而,從她不停交握十根手指頭把指關節握到泛白,在在泄露她內心焦躁不安的情緒。


    “別擔心,關於仿冒包的事我會陪你一起處理,必要時,我甚至會派法務室的同仁從旁協助你。”安希徹拍拍她的手背,安撫她。


    “謝謝,有你這個朋友真好。”聽他這麽說,葉芯宛若吞下一顆定心丸,美顏綻笑,緊繃的臉部線條隨之柔和舒展開來。


    “朋、友?”他混雜著歎息的一記輕笑。


    “怎麽?我說朋友有什麽不對嗎?難道,我們……不是?”她不禁怔住了。


    “不,我要的不僅是朋友。”


    “不僅是朋友?那是……”她心跳急速攀升。


    “是……呃,我幹脆直接訴諸肢體語言來表達比較快。”他乜她一眼,突然打轉方向盤變換車道,把車從內車道竄出,沒熄火停靠路邊,她還來不及張口問他怎麽了,他蠻橫的唇已大軍壓境侵略性十足地密封她水嫩q彈的唇瓣。這生猛一吻,害她腦筋頓時漿成一團,渾然忘了反抗,任由他濕潤的舌堂而皇之滑進她檀口興風作浪,勾卷吸吮調戲她的小粉舌——


    叭!叭!叭……一台小貨車駕駛撞見兩人在車內喇舌的火辣一幕,發出怪叫聲,狂按喇叭呼嘯而過,嚇懵了驚呆了的葉芯這才恍然回神,用力推開他,雙手羞死地塢住火燙香腮,有氣無力地攤靠著椅背,似乎尚未從他無預警強吻的極度震驚中恢複過來。


    “若僅是朋友,我就不能像剛才那樣恣意吻你,現在,經由那一吻,你應該明白,我要的絕對不僅是朋友,而是……情、人。”


    “你……你這人還真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馬路邊吻我給經過的諸多駕駛看?你、你、你皮厚不知羞無所謂,我可皮薄會害臊會難為情。”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終於找回舌頭,興師問罪。


    “那,好吧,下次我會記得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才吻你。”


    “下次?再也沒有下次了。”她粉臉又紅上三分。


    “不,當然有下次。而且,不但有下次,還有下下次再下下下次……阿芯,你就別心口不一了,剛才我吻你時,我完全感覺不到你有絲毫抗拒,反而欲拒還迎回應我哩。”


    “你!我說你這個人會不會太自我感覺良好?算了!我的店裏還有兩個揚言要賴著不走的婦人等我回去處理,這時候我沒心情跟你一般見識。”


    “呃……對不起,都怪我太急於向你剖白情意,耽誤了行程。不過,你放心,我保證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台北。”話才說完,車子已如脫韁野馬般向前奔馳。


    “那兩名婦人昵?”葉芯一衝進店裏,劈頭就問。


    “五分鍾前,那兩名婦人聽到我要打電話報警就悻悻然離去了。”婷婷不敢恭維地直搖頭。“唉!打我出娘胎,今天還是頭一回領教到這麽盧的婦人。”


    “哦?怎麽個盧法?”


    “當我用堅定的口吻告訴婦人,要是她們拿不出我們店裏在賣包時一定會附上的保證書,就恕不退貨退錢。婦人聽了當場翻臉,扯開嗓門大聲對著正在店裏挑包包的幾名客人控訴我們店裏賣假貨大賺黑心錢,是間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黑店,勸大家千萬不要在店裏買東西,免得像她一樣吃虧受騙想退貨,竟遭到百般刁難。客人們聽了,心裏怕怕,把原本看中意準備要結賬的包包紛紛放回櫃子裏不買了。當我看著客人一個接一個跑光光,而路過的好奇民眾卻在店門外越聚越多時,心想要是再任由這兩名婦人繼續胡鬧下去,我們的店好不容易才累積起來的信譽豈不完蛋?所以我管他什麽做生意要以和為貴,決定報警,請警察過來處理。可,說也奇怪,那兩名婦人一聽到我要報警,馬上抓起帶來的!——山寨包匆匆離開。”


    “這……聽起來好像真的有那麽一點點怪怪的。問題是,哪裏怪呢?”葉芯歪著腦袋認真想,但就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索性放棄作罷。


    “唼!不想了,風波平息就算了。”葉芯眉彎眼笑,不忘稱讚:“婷婷,這件事你處理得宜,表現很棒。”


    “真的?謝謝阿芯姐的誇獎。”婷婷笑得合不攏嘴,眉梢一抬,這才注意到默默站在葉芯身邊的安希徹,猝地瞪眼驚呼:


    “安希徹先生!你怎會出現在這裏?”


    “你認識我?”安希徹有些意外地聳了聳眉棱骨。


    “嗯。”婷婷笑著點頭。“我曾經在『安氏集團』的總部大樓當暑期工讀生小妹,見過你幾次。”婷婷沒說出口的心裏話是:每當他從走道經過,所有女職員的眼睛全部有誌一同跟著他的身影打轉;甚至聽說有些心機重的女職員,事先打聽好他經過的時間,然後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跟他來個迎麵擦肩而過,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好飛上枝頭當鳳凰,可惜到頭來證明一切都是白費心機。


    “原來如此。幸會,婷婷。”安希徹跟著葉芯喊她婷婷。


    “你好!”婷婷略顯拘謹地抬眼注視他,孰知這一抬眼,原本拘謹的神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笑意漸濃漸滿,滿到都快溢出眼眶,隻好緊咬著下唇,一副很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超壓抑表情,徑拿兩顆骨碌骨碌滾動的眼珠子左瞧瞧葉芯右瞧瞧安希徹,再右瞧瞧安希徹左瞧瞧葉芯,瞧得兩人一頭霧水。


    “婷婷,你幹嘛用那種曖昧的眼神不停地轉來轉去瞧著我們?”葉芯沒好氣地在心中加啐一句:沒禮貌。


    “這個嘛,呃……這個嘛……”婷婷感到為難地抓抓腮幫子,欲言又止。


    “什麽這個那個,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


    “好,那我就有話直說。咳……”婷婷清了清喉嚨:“因為安希徹先生的嘴巴沾著你的口紅漬。”


    婷婷此話一出,站在其他角落的店員一個個湊過來睜大眼看看葉芯再看看安希徹,接下來,不約而同撝著嘴轉身笑不可抑。


    “……”葉芯將身邊的安希徹扳過身麵向她,果然清楚看見安希徹的嘴唇沾有她的粉橘色口紅漬,不由得臉蛋一熱,急忙伸手去揩拭,就在她的指腹碰觸到他溫潤柔軟唇片的當下,猛想起這個動作太過親昵,趕緊將手縮了回去,轉而從皮包裏拿出麵紙。


    “我幫你把嘴巴擦幹淨。”表麵上,她好心要幫安希徹擦掉口紅漬,骨子裏卻是打著要用力胡亂擦痛他的嘴巴,實則趁機好好修理教訓他一頓的算盤。


    “謝謝,我自個兒擦就行了。”安希徹俊眸一瞥,瞥見她的嘴角噙著一抹不懷好意的賊笑,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一把截走她手上的麵紙,自顧自地擦了起來。


    “阿芯姐,我們還在等著聽你的說法哪。”婷婷眨巴眨巴著眼睛。


    “說法?你們要我說什麽?”


    “說……為什麽安先生的嘴巴會沾上你的口紅。”這問題,隨便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接吻沾上的,婷婷多此一問,無非想藉由這次的抓包,跟葉芯拗個回轉壽司或者唱ktv什麽的。


    “這……”葉芯本以為隻要安希徹擦掉嘴上的口紅漬,那麽這件事就船過水無痕,哪知婷婷帶頭緊咬不放,纏著要她給個說法,令她無力招架,連忙向安希徹投去求救的眼神,他卻當作沒看見,袖手旁觀,氣得她在心中猛翻白眼。就在她一個頭兩個大之際,有三、五個客人走進店裏,葉芯像見到救兵般,馬上端出老板架子指示婷婷等人:


    “快去招呼客人。”客人上門,婷婷等人自是不敢怠慢,分頭接待客人去了。


    “對了,你是要回公司還是回家?我開車送你。”適時解了圍的葉芯急著要送走他,免得客人一離開,婷婷等人見到他,又再度圍著她討說法。


    “不必麻煩,我搭出租車回去就行了。”安希徹剛毅的嘴角戲謔地提起,黑沉沉的亮眸深深睇了眼她,搖頭哂笑。


    “你是第一個希望我快走不留的女孩。拜拜。”他灑脫擺手,帥氣踏出店門。


    快走不留?呃……形容得倒挺貼切的。隻是,為何安希徹一如我所願走人,我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悵惘攏上心頭?噢!不想了,算算時間歌仔戲應該已演完散場了,我這就去打電話給達邦哥,向他解釋為什麽我戲看一半就落跑……


    兩扇落地玻璃自動門從中間向左右滑開,葉芯一踏進銀行,先填妥提款單,再走到號碼機前抽了一張號碼牌,她瞄了下需等待人數顯示16的數字,就找了個位子坐下來耐心等候。


    葉芯低眉沉思……十分鍾前,她接到雪姨來電告知,家裏有八、九個名牌包要出脫,叫她這兩天找時間去一趟。葉芯一聽,眼睛亮了起來,馬上跟雪姨喬好時間,約定傍晚五點前去收購包包。


    她嘴角向上彎折,折出一朵淺笑。回想起跟雪姨同仇敵愾的結識經過……去年盛夏的一個午後,她汗涔涔排著長長的隊伍買電影票,發現前麵有人插隊,她看不過去,大聲斥責,排在她後麵的雪姨開口助陣聲援,於焉,兩個不相識的人同一鼻孔出氣,你一言我一語,把插隊的人罵得頭越垂越低,趕緊走為上策。兩人見狀會心一笑,頗有英雌惜英雌之感,接著,就天南地北聊了起來;這一聊,才知道兩人年紀足足差了兩輪,不過,說起話來卻很投機又投緣。後來索性把兩人的座位劃在一起看電影。


    散場後,更不忘互留聯絡電話,三不五時就相約喝下午茶。也因此,葉芯從雪姨口中得知,雪姨十八歲就飄洋過海嫁給日本黑道大哥,成為“極道之妻”。十年後,黑道大哥在一場兩幫人馬火並時不幸中彈身亡,雪姨決定離開日本這個傷心地,返回台灣獨自經營“慕情酒店”,生意不惡。


    有一次,兩人在“星巴克”喝咖啡閑聊時,葉芯說出開二手店最怕貨源不足,熱心的雪姨聽在耳裏放進心裏,回去後就告訴旗下的小姐,若想將客人送的名牌包出脫換現金,可交由雪姨處理,保證賣到好價錢。小姐們一聽,果真很捧場地把名牌包委托雪姨,雪姨都會把包包集中起來,等累積到十個左右,就一通電話通知葉芯前去收購。而,貼心的葉芯都會在信封袋寫上包款和收購價,然後將現金放入信封內,方便雪姨把錢交到賣包包的小姐手裏。今天由於店裏已購進幾個包,她擔心身上的現金不夠,為了保險起見,才會跑來銀行提款。葉芯想到這裏,銀行的廣播再度播報:“來賓三百三十九號請至六號櫃台……”


    葉芯看著捏在手心印著三百四十一的號碼牌,心想:太好了!再等兩個就輪到她了。葉芯略感疲憊地手按住後頸扭扭脖子,這一扭,眼角餘光跟一名站在她後麵斜對角的年輕男子的眼睛不經意交會,該名男子顯得有些驚慌地調離視線,低頭假裝看報紙。葉芯當男子害羞,也就不以為意地繼續扭動脖子,直到廣播叫三百四十一號時,她才從座位彈起,朝指示的櫃台走去,將存折跟提款單交給行員。行員的辦事效率不錯,很快就把存折跟兩迭千元鈔遞上櫃台。


    “謝謝。”葉芯把鈔票放進她斜背在胸前的流蘇包裏,轉身離開銀行,完全沒注意到那名年輕男子放下手裏的報紙,悄悄尾隨她走出銀行,朝門外跨坐在一台未熄火的機車騎士點了個頭,機車騎士頷首表示知道了,緩緩騎車緊跟在後。


    就在葉芯行經騎樓的大梁柱時,男子見機不可失,一個箭步上前,用力將她推撞向梁柱。


    “唉唷!”無故挨撞,葉芯吃痛之下,回頭看是哪個走路不長眼的冒失鬼撞她,赫然看見有一隻手在拉扯她流蘇包的肩帶,她脊骨一涼,警覺地蹲下去雙手護包,兩人展開一陣拉扯。


    “還不放手!你找死啊?!”男子見她拚死抵抗不肯鬆手,粗暴地啐了句,狠踹她一腳,痛得她把身體弓得像隻蝦子,扯破喉嚨放聲大叫:


    “搶劫!”她高分貝的喊叫聲驚動店家紛紛跑出來探頭探腦,一名鮪魚肚阿伯更是見義勇為地抄起一支球棒跑了出來。


    “有人來了!快!快上車!”守在一旁接應的機車騎士見苗頭不對,急得大喊。男子聽到同夥的催促,連一秒鍾都不敢逗留,拔腿奔過去跳上機車,揚長而去。


    “可惡!”葉芯顧不得痛,奮勇起身睜大眼睛想記下機車的車牌號碼,才發現該機車根本沒掛車牌,令她氣得直跺腳。


    “少年郎好手好腳不去吃頭路,隻會動歪腦筋搶劫,真的有夠『謝世謝症』。”阿伯望著無用武之地的球棒猛搖頭。


    “謝謝您!多虧您的出現,才將搶匪嚇跑。”她再三折腰致謝。


    “哪裏!哪裏!”阿伯客氣地笑咪了兩枚豆豉眼,旋即斂住笑容。


    “小姐!你受傷了。”


    “嗄?!”經阿伯這一說,葉芯這才低頭檢視自己的兩隻手肘跟兩個膝蓋都擦破皮,正泌出一顆顆鮮紅血珠,她裝堅強苦笑道:“沒關係,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就算是小傷也要盡快就醫擦藥,免得傷口感染,那就糟了。”


    “是,您說的是。我這就去看醫生。再見。”葉芯向阿伯揮揮手轉身離開,呃……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哪來的力氣跟勇氣,竟敢跟搶匪拉扯不休,隻知道這會兒她渾身上下的骨頭像被卡車輾過似,這裏酸那裏痛。


    “阿芯!你這是……”安希徹一下車,倒抽呼息。“出了什麽事?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沒什麽,隻是遇到搶匪、差點當街遭搶罷了。”葉芯一派輕鬆地回答。


    “你看你的額頭、臉頰、脖子、手肘、膝蓋都受傷了,還說沒什麽!”安希徹氣急敗壞一抹臉。二十分鍾前,他接到葉芯來電,她在電話中甜甜問他有沒有空、能不能幫她一個小忙,他都還沒答腔,她已吐出一串地址,約他在這間診所門口見麵。他沒多問,也沒多想即驅車前來,哪知一見麵才知她掛彩了。


    “這點皮肉傷對我而言算小case,不要緊啦!要緊的是我的皮包在我打死不放之下,很慶幸沒被搶匪搶走。”她為護鈔成功感到沾沾自喜,咧著嘴兒笑嗬嗬。


    “老天!你簡直要錢不要命!”他為之氣結地對著她不知死活的笑臉吹胡子瞪眼。


    “你……”她護衛地昂起小巧下巴。“我皮包裏頭原本有十萬,加上剛提領的二十萬,總共三十萬。我親愛的安希徹先生,三十萬不是三十元耶,要是被搶了,你說我得賣多少個二手包才能賺回來?”


    “沒錯!三十萬你必須賣很多很多二手包才賺得回來。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搶匪身上預藏著刀械或者扁鑽什麽的,在情急之下捅你一刀,讓你就算不死也隻剩下半條命,請問,為了三十萬賭上自己的性命安危,劃算嗎?”


    “這……可是那個搶匪並沒拿刀或拿扁鑽哇。”經他這一分析,葉芯才開始感到害怕。


    “這次算你走運,下次可就難說了。”


    “下次?呸呸呸!我拜托你那張烏鴉嘴,能不能揀點吉利的說?”她直呸到嘴巴快歪掉,問道:“我可以上車了吧?”


    “上車?不,你得先答應我,以後絕不再魯莽行事,才準上車。”


    “你……”她迎視上他沒得商量、絕不妥協的鋼鐡般眼神,如斯忖著:雖然他說話的口氣有點衝,聽起來有點剌耳,不過,他的出發點是為她的安全著想,不是嗎?當她這麽解讀時,一股被關愛的感覺甜上心頭,於是,綻笑如花點頭如搗蒜。“好!我答應你,以後絕不魯莽行事。現在,我可以上車了吧?”


    “慢著,先別急。你還沒告訴我,你在電話中要我幫你一個小忙,這所謂的小忙是指?”


    “我跟人約好五點到府收包包,這會兒我渾身是傷,怕提不動包包,偏偏今天店裏有兩名店員同時請假,現在又適逢下班時間,我若叫一名店員陪我去,店裏肯定會人手不足,所以隻好向你請求支持,呃……我想,陪我去收包包,對你這個日理萬機的準接班人而言應該算是小事一樁吧?”


    “的確是小事一樁,請上車。”他風度極佳地為她開車門。


    “謝謝。”葉芯一手攀著車門一手按著腰,十分笨拙十分吃力地小心翼翼坐進車子裏。


    “你的腰?”


    “我的腰被搶匪狠狠踹了一腳。”


    “這個該死的渾帳搶匪!”他青筋猛爆,握拳重槌引擎蓋,砰然巨響引起路人掉頭側目。


    “我、我、你……下次,我是說,萬一,不幸很倒黴真的還有下一次,不管皮包內有多少錢,我保證不反抗,乖乖把皮包雙手奉上給搶匪,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他勃然大怒的樣子看起來挺嚇人的,她連忙出聲安撫。


    “……”他臉很臭卻帥氣不減地氣呼呼坐上駕駛座,長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方向盤,足足生了三分鍾悶氣,總算開了金口:


    “說吧,我們要去哪裏收包?”


    “民生東路五段。”


    “阿芯!你受傷了?”聽到門鈐聲,雪姨趿著拖鞋趴搭趴搭走來開門,一看見傷痕累累的葉芯,忙拉著她的手,心疼地好生端詳。


    “我、我走路時不小心摔一跤,醫生說不要緊,過兩天就好了。”葉芯不想雪姨為她操心,幹脆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以後走路千萬要小心,知道嗎?”


    “知道了。”


    “知道就好,來!快進來。”雪姨像在迎媽祖般將她扶進客廳坐在沙發上,還塞了個柔軟的抱枕墊在她腰部,讓她得以不吃力地舒適坐著。雪姨眉頭打結,碎碎叨念:


    “我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麽受傷了也不打電話跟我說一聲?要是我知道你受傷,就自己把包包送到店裏,不必你拖著受傷的身軀大老遠跑來。”


    “您分文不取幫我收集包包,我已經感激不盡,怎好意思勞駕您親自送包包去店裏?”


    “阿芯,你這麽說就太見外了,根本把我當外人。”雪姨佯怒地當場垮下臉。


    “不,不是的!雪姨……”她急得直搖手。


    “瞧你急得臉胚子都紅了,放心,我是跟你鬧著玩的。”雪姨笑咪咪拍拍她的手背,這才想起忘了招呼一直站著的男人,怪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看我隻顧著跟阿芯說話,竟把帥哥晾在一旁涼快,你快請坐啊。”


    “謝謝。雪姨您好,我是陪阿芯來收包包的安希徹。”


    “嗯,人長得帥嘴巴又甜……阿芯,你幾時交到這個帥哥男友?”雪姨對他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雪姨,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男』性『友』人,如此而已。”


    聽到葉芯將兩人似有若無的情愫撇得一乾二淨,坐在她身邊的安希徹很不滿意地從鼻腔嗤哼了聲,扭頭瞅她,瞅見她眼裏閃爍著掙紮、不確定的複雜眸光,當下明白上次他藉由強吻表達情意這招效果不彰,心想得找機會打鐵趁熱再來一次補強才行。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


    “是啊!你們兩個俊男美女坐在一起的畫麵真是賞心悅目,要是湊成一對,該有多好!”雪姨體內的媒人婆細胞活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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