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腳抽筋了。”


    “抽筋?”他吐出屏息三十秒的呼吸,問道:“還痛嗎?”


    “感覺好多了。”她撇唇朝他脆弱一笑,臉上痛苦表情淡去。


    “我扶你坐下。”他托住她的手肘讓她坐下,隨手把茶幾上的黃玫瑰花束掃到一角,指示:“來,把你的腳抬放在幾上,我幫你按摩一下。”


    “這,怎麽敢當!”她受寵若驚騰紅臉……安希徹,這個身家千億的豪門貴公子要紆尊降貴充當按摩師幫她按摩?該不會是她在作夢吧?她不動聲色偷偷捏自己一把。呼!好痛,顯然她不是在作夢。


    “說什麽不敢當。”他黑眸沉沉,以不容她違抗的命令口吻:“經由按摩可以暢通氣血促進血液循環,你還不快點照著我的話把右腳放上去?”


    “喔。”葉芯恭敬不如從命地把裹著焦糖色棉質七分抽繩褲的右腳抬高放在幾上,安希徹拉起她的褲管卷至膝上,力道拿捏得宜地一下又一下按撫她細致的白皙小腿肚,葉芯舒服地閉上眼睛,整個人放鬆下來;這一放鬆,令她不禁回想起大四那年萌生開二手精品店的念頭,為了籌措資金,畢業後不僅白天上班,下了班還馬不停蹄趕到補習班坐櫃台招生;遇到假日更跑去世貿展館當showgirl,所賺到的每一塊錢都存入銀行戶頭。


    每天吃兩片土司配牛奶打發早餐,中午吃不加鹵蛋不加貢丸的切仔麵,晚餐到自助餐也隻點便宜的青菜豆腐,什麽魚呀肉呀都舍不得點,省吃儉用到近乎虐待售己的地步,終於,“芯的二手精品店”如願開張了。然而,從開店初期的跌跌撞撞到今天的業績蒸蒸日上,這一路走來的個中滋味,她點滴在心頭……


    “有沒有覺得好一點?”他揚陣定睛柔聲輕問,孰知這一問,意外觸動她心底那根纖細易感的神經,猛想起自己已好久好久好久不曾如此被嗬護,因而“哇”地一聲,失控的淚水潰了堤。


    “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我笨手笨腳捏痛你了?”他臉色登時刷白變灰。


    “嗚……”這些年來,蓄積在心中的層層壓力化為淚水,她盡情釋放地飆淚狂哭,哭成一朵帶雨梨花。


    “阿芯,若是我不小心捏痛你,我鄭重向你說聲對不起,隻求你收住淚水別哭了,你這一哭,把我的心都哭慌哭亂了。”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她瘦削的肩膀哭得一聳一聳。


    “沒有,嗚……你沒有捏痛我,而且被你這一按撫,嗚……我整個人感覺無比舒暢。”


    “嗄?那你哭什麽?”


    “我哭……那是因為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這種被人嗬護的fu,才會一時感觸落淚。”


    “原來你喜歡被嗬護?那還不簡單,從今以後,我會把你捧在手心百般嗬護。”他笑著屈指輕輕彈去她臉上的淚珠。


    “真的?”她止住淚,晶瑩似露珠兒的淚水顫於睫。


    “嗯。”他表情十分篤定地點頭。


    “謝謝你!你真好。”葉芯破涕為笑,兩手張開似蝶翼撲圍住他頸脖,把臉埋在他左邊胸膛一鼓一鼓的位置,聆聽他鼓動的心跳聲;安希徹則是將臉棲息在她肩窩,徑拿一管高挺俊鼻吸嗅她從毛孔散發出來的淡淡體香。


    此時無聲勝有聲。


    忽然,葉芯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破壞了整個美好氣氛,她尷尬地忙將臉孔從他胸膛撤走,頹下雙肩,塢著發燙的紅臉蛋,呻吟:


    “真是糗死人了。”


    “不糗、不糗,一點也不糗。阿芯,都怪我不好,沒注意到已經快七點了,難怪你的肚子會餓到咕嚕咕嚕叫。”安希徹話鋒一轉:“『苦花魚』順利爭取到補助金,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找間餐廳好好慶祝一下?”


    “照理說我應該舉雙手附和你的提議才對,可是,今晚不行,改天吧。”


    “為什麽要改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慶祝,不好嗎?”


    “不是不好,而是外頭天黑了,我擔心自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醜模樣走在路上會嚇到路人。”


    “這就太可惜了。”他那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瞳眸戲謔一閃。


    “可惜?”


    “是啊!秋蟹正肥,我來時已訂妥包廂,準備邀你一起大啖野生螃蟹……”他動之以“食”,引誘她的味蕾。


    “野生螃蟹?”想到肥美多汁的蟹肉蟹膏,葉芯饞得猛吞口水,腦袋瓜緊急提出對策:


    “也許……也許我可以戴上大口罩遮掩一下,等進入餐廳包廂後再拿掉口罩,這麽一來,肯定不會嚇到任何人,你說是嗎?”她火速打開抽屜取出口罩,朝他揚了揚。


    “是。”


    “好極了!就這麽辦。”葉芯低落一整天的心情倏地從穀底翻升,當她眉飛色舞地抬起頭時,跟他熾熱的眼神對了個正著,他像塊磁鐵般吸引著她不自覺地一寸一寸把臉偎過去,眼看著四片熱唇即將磁吸在一起時,她的手機鈐聲大作,害她嚇了一跳,拿起幾上的手機接聽。


    “達邦哥,是你啊。真巧!我正想打電話給你,你剛好打來……噓!你別說話,先聽我告訴你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她難掩興奮的語氣搶話:


    “我們『苦花魚歌仔劇團』的讚助金申請已經核準下來。達邦哥!我們將有三年不必每個月為戲班子發薪水苦惱,東挪西湊……咦!聽到這個好消息,身為副團長的你聲音怎麽聽起來一點也不喜悅?達邦哥!你是不是有心事……沒有?沒有就好。對了!達邦哥!我和希徹打算去吃螃蟹慶祝,你人在哪裏?要不要一起去?我們可以等你……是哦?你人在宜蘭?那就算了,等到你來餐廳早就打烊了。不過,你放心,我會連同你那份多嗑幾隻螃蟹。好啦!我的話已經說完,該你說了,你打手機給我是……沒事?隻是問候我一聲?達邦哥,謝謝你,我很好……嗯!就這樣,拜拜。”她合上折迭手機,告訴安希徹:


    “你坐一下,我進去換件衣服。”


    “嗯。”


    “……”聲稱人在“宜蘭”的李達邦,其實就站在葉芯租屋處大樓門外。他神情落寞地把手機放進口袋,像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攤靠在騎樓的大理石柱子上,劍眉微蹙,星目半眯……


    今天,李達邦趁著到三峽宮廟洽談酬神戲碼之便,興匆匆跑到店裏找葉芯,不料卻撲了個空,一問之下,才知道葉芯受傷在家休息。


    聽到阿芯受傷的消息,李達邦的心整個揪著疼唷!六神無主趕至葉芯住處欲探視時,猛然想到正值晚餐時間,應該帶個外賣上樓和阿芯一起吃,卻不知受傷的阿芯有沒有特別想吃點什麽?李達邦心想,與其自己胡亂瞎猜一通,倒不如直接去電問葉芯來得迅速確實。沒想到手機那端傳來阿芯裹著幸福糖衣的甜美聲音告訴他,她正準備和安希徹外出吃螃蟹,還禮貌地邀他一起前往。想到這裏,李達邦譏誚地搖頭哂笑,苦透透忖著:李達邦啊李達邦,灑泡尿照照自己吧。人家安希徹是個帥氣有型的豪門貴公子,而你呢?一介戲棚上舞刀弄槍的窮光蛋武生,憑什麽跟安希徹爭奪阿芯?這是一場還沒開始就勝負已定的競逐,你就別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這時候,李達邦眼梢瞥見葉芯和安希徹手牽手從大樓門廳走出來,身形一閃,閃到大理石柱子的陰暗麵躲藏,拿兩道痛楚、猶不失犀利的眼神看著兩人坐進價值不菲的“保時捷”跑車,絕塵而去。


    雖說李達邦早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絕非安希徹的對手,然而眼巴巴看著自己從小就偷偷暗戀的阿芯和別的男人親密地十指緊扣出現在自己眼前,李達邦此刻的心仍被撕裂得支離破碎,但聞他宛若一隻受傷的野獸般發出一聲沉痛的哀鳴,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


    李達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遠,直到兩條腿酸到再也走不動了,正好看到緊臨超商的巷子口有間麵攤,於是走進去揀了張最靠外頭的桌子坐下來歇歇腿,順便祭祭五臓廟。


    “請問,要吃點什麽?”見客人上門,腰圍中廣的老板搓著雙掌上前招呼。


    “一碟小魚幹花生米,再切一份鹵牛肚跟豬耳朵,再來一盤九層塔炒螺肉以及半打罐裝啤酒。”李達邦認為酒菜是每個人在失意時的最佳良伴。


    “好,馬上來。”老板先切好鹵味,接著開大火炒螺肉,在起鍋前扔一大把九層塔入鍋快速翻炒兩三下,熄火,香噴噴盛入盤子,連同鹵味跟啤酒一起端上桌。


    “……”李達邦悶悶不樂地舉箸夾一筷子九層塔炒螺肉送進嘴裏,再“啵”一聲拉開鋁環,仰頭灌一大口啤酒。哪知微苦帶澀的酒液入喉,竟令他灰敗的心情越發晦暗,他直覺是喝太少了,索性卯起來幹掉整罐啤酒,他隨性地伸手胡亂一抹,抹掉殘留在嘴角的啤酒泡沫,再拿起一罐拉開鋁環,咕嚕咕嚕猛灌,奈何依舊澆不熄心中那把燒得熾烈的妒火,反而愁腸百結越喝越鬱卒,莫非真個應驗了“藉酒澆愁愁更愁”?


    “唉!”李達邦重重一歎,再喝。


    “達邦!嘿!真的是你。”一記厚掌朝著低頭喝悶酒的李達邦肩膀重重一拍。


    “你……楊長風?”李達邦微醺的臉驀地一沉。


    “是啊,好久不見。”楊長風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剛才開車時,楊長風犯煙癮想哈根煙,摸遍襯衫和西褲的口袋就是找不到煙,於是就把車暫停路邊走進超商買煙,出來時無意間發現李達邦一個人坐在麵攤喝酒。


    “誰叫你坐下!楊長風!識相的話,趁我還能控製拳頭不把你那張堆滿虛情假意的笑臉打爛前,還不快滾?!”李達邦結屎麵,開口趕人。


    “達邦,你……你忘了以前我們是很麻吉的兄弟?”楊長風所言不假,“苦花魚歌仔劇團”陰盛陽衰、寥寥可數的男性中,除了李達邦就是幾個年紀大到足以當父親的老樂師,因此常常到劇團找曉筠的楊長風很快就跟李達邦成為一對好哥兒們。


    “以前算我瞎了眼,才會跟你這種人稱兄道弟。楊長風!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跟你的交情早在曉筠含恨躍下的那一刻宣告結束。”


    “達邦,我承認,我不該辜負曉筠對我的一片情意,然而,我萬萬沒料到生性溫馴的曉筠會采取那麽激烈的手段跳樓輕生。曉筠的死,大家都把矛頭指向我,罵我是負心漢是殺人凶手,葉芯甚至為此跑去大鬧我的喜筵,讓我在諸多賓客麵前丟臉。事情傳開後,大家更是不斷地在我背後指指點點,我幾乎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達邦,我已經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你就不要再苛責我了,好嗎?”憑著兩人過去的好交情,楊長風心裏比誰都清楚,李達邦是個名副其實的刀子嘴豆腐心外加耳根軟,隻要自己肯低聲下氣認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李達邦肯定會買賬。果不其然,聽到楊長風坦然認錯,李達邦因怒氣而緊繃的臉部線條隨著態度的軟化放柔了清冷神色。楊長風見哀兵之計奏效,連忙轉移話題:


    “呃……瞧你失魂落魄的模樣,該不會是跟葉芯吵架吧?”楊長風覷了眼桌上狼藉的空啤酒罐,問著。


    “吵架?沒有的事,人家阿芯還開口邀請我一起去吃螃蟹咧。”李達邦沒力地斜了個白眼。


    “是嗎?那就奇怪了。”楊長風點燃一根煙哈一口,悠閑地夾在指間。


    “哪裏奇怪?”


    “我記得你老在我麵前叨叨絮絮說你有多麽喜歡葉芯,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既然如此,那麽,她邀你去吃螃蟹,你理應高興都來不及的滿口答應,怎會一個人窩在這個小麵攤喝悶酒?”


    “我不去,那是因為、因為……”李達邦黝黑的眸子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悵惘。


    “因為什麽?”


    “我……”李達邦張口茫然,抓起啤酒猛灌一大口。


    “你怎麽了?說呀!”李達邦越是吞吞吐吐,越發引起楊長風的興趣,遂用感性的口吻哄道:


    “達邦,以前你有心事都會找我一吐為快,現在我依然樂意當你的心情垃圾桶,所以有什麽事盡管說出來,這樣你的心情或許會好過些,否則像你這樣喝悶酒,小心傷身又傷心。”楊長風盤算過自己跟李達邦之間無任何利害關係,因此也就不吝對李達邦伸出友誼之手。


    “長風!”楊長風這一番話聽在李達邦耳裏很受用,空落落的心口湧現一股暖意,不假思索衝口托出:


    “我不去,那是因為我不想當電燈泡。”


    “電燈泡?這麽說,葉芯交男朋友了?”楊長風斜挑起半邊眉毛,續道:“憑良心說,葉芯除了有些莽撞有些得理不饒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外,模樣兒倒是出落得挺標致的,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身邊就算有追求者或有交往對象也很正常啊。話說回來,這不都要怪你……”


    “怪我?”


    “是啊!怪你對葉芯一味地『愛在心裏口難開』,神經大條如她極有可能未曾察覺你對她有意思。所以,我奉勸你,盡快找個時間向她做愛的告白,讓她明白你的心。”楊長風將香煙放進煙灰缸撚熄。


    “愛的告白?這……”李達邦斂眉沉吟了下,黯然搖頭。“算了。”


    “算了?”楊長風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你暗戀葉芯多年,一句算了,就此甘心將她拱手讓人?”


    “廢話!我若甘心,就不會獨自在這裏喝悶酒了。隻是,我掂過自己的斤兩,清楚自己不論學識、長相、財富都比不上人家,不把阿芯拱手讓人又能怎樣?”李達邦泄氣地拿起啤酒罐欲飮,這才發現半打啤酒都喝光了,回頭喊道:


    “老板!再拿酒來。”


    “好。”麵攤老板不敢怠慢,再奉上半打啤酒。


    “來!陪我喝一罐。”李達邦將一罐啤酒推至楊長風麵前。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台北的警察抓酒駕抓得凶,待會兒我得開車回家,最好滴酒不沾比較保險。”楊長風搖手推辭。


    “隨便你。”李達邦悉聽尊便,自顧自地喝起來。


    “對了,我很好奇葉芯的男朋友是何方神聖,竟讓你連跟他較量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就甘拜下風?”


    “說起阿芯的男朋友,你不僅認識,還跟他是姻親呢。”


    “姻親?快告訴我,他是?”


    “安、希、徹,尊夫人的表哥。”


    “安希徹?!不,不可能。據我所知,葉芯大鬧我的喜筵,當時就是被擔任總招待的安希徹表哥一臉鐵青將她連拖帶拉攆出去的。”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令楊長風的心驀地一震,繼而駁斥:


    “他們兩人的初見麵就處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對峙立場,想必在彼此心裏留下不可抹滅的惡劣印象,這樣的兩個人怎會湊對交往?”


    “這就叫……就叫……”李達邦搓著下巴想了想。“就叫不打不相識。”


    “達邦,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楊長風神情緊張,不住地皺眉又皺眉。


    “開玩笑?你看我這副痛苦、挫敗的失戀模樣,像是在開玩笑嗎?”


    “這麽說……安希徹跟葉芯真的是一對?”楊長風的笑容僵在臉上,內心叫苦不已……話說當他如願以償當上財團駙馬爺後,有了錢便想更進一步擁有權,正摩拳擦掌準備參加立委選舉進軍政壇,一旦投入激烈的選戰,要是能得到旗下擁有數萬員工選票的安希徹的支持,對他而言無異如虎添翼。原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楊長風作夢也想不到,向來跟他不對盤的葉芯跟安希徹竟是一對!更糟的是,幾天前,他才跑到葉芯的店裏嗆聲,挑明歐巴桑鬧場是受他指使,此舉也使得他和葉芯當場撕破臉,這……萬一、萬一葉芯挾新仇舊恨慫恿安希徹不要支持他,將為他的選情埋下隱憂。


    “我騙你做什麽?”李達邦一抹臉,壓低音量道:“幾個月前,我親眼撞見安希徹隻穿著背心汗衫從阿芯的洗手間出來。”


    “有這種事?”楊長風倒抽一口氣,忖著:若非兩人交情匪淺,安希徹怎會隻穿著背心汗衫?嘖……這畫麵未免太曖昧太有想象空間。不!不可以!葉芯絕不可以和安希徹在一起,否則定會波及他的選情,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從中破壞,讓葉芯跟安希徹的戀情告吹才行,可,該從何下手?唉!真是傷腦筋。


    “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


    “沒、沒什麽。”楊長風已經沒心情敘舊,起身告別:“很抱歉!我約了朋友到家裏談事情,不能再陪你聊下去。”


    “既然你約了人,我就不留你了。”李達邦無所謂地夾菜配酒。


    “你……喝這麽多,一個人沒問題吧?”


    “安啦!區區一打罐裝啤酒醉不了我的。”


    “那麽,你今晚……”


    “我的小貨卡就停放在阿芯住處附近,等我喝夠了自會折回去,今晚我就睡在貨車上,等天亮再開車回宜蘭。”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楊長風揮手告別,甫轉身,眉頭不自覺深鎖,腳步更是顯得無比沉重……


    “葉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瘦高斯文男一見到葉芯出來,立刻趨前遞上名片。


    “陳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葉芯從印著“天韻傳播公司』執行製作陳翰的名片上抬眸詫問。


    “咳,事情是這樣的……”陳翰握拳輕咳了聲,說道:


    “我們公司著手籌拍的八點檔偶像劇『緣來愛上你』,有一場男、女主角在二手精品店,兩人不約而同看上一個名牌包的場景;為此,我跑遍台北知名的二手精品店,覺得貴店的裝潢格調最棒最符合我們的劇情所需,所以冒昧前來商借場地。”


    “你要借我的店拍戲?很抱歉,這……恐怕不方便。”雖然葉芯嘴裏這麽說,但聽到陳翰推崇她的店最棒,葉芯不由得把得意全寫在臉上。當初店麵擴大重新裝潢時,不論動線、牆麵、地磚、照明燈具或者櫥櫃的木料挑選,她全程參與,不斷地跟設計師再三討論。完工後,整間店麵洋溢著一股低調奢華風,完全符合她的要求,讓她滿意極了。


    “不方便?”


    “是啊!我開店做生意,怎麽可以把上門的客人拒於門外,封店供貴劇組拍戲?”


    “原來你所謂的不方便是指這個?”陳翰頓時鬆口氣,露出一絲靦腆笑容。“不好意思,這都怪我沒把話說清楚。”


    “哦?”


    “隻要你肯慷慨出借,我們劇組可以等貴店打烊後再進行拍攝,絕無封店的問題。”


    “若不必封店,我倒是可以認真考慮一下。”葉芯正在評估時,剛賣掉一個名牌包的婷婷為客人結完帳後,代葉芯問道:


    “能不能請問你這出戲的男女主角是?”


    “丁寶妮和徐凱強。”


    “你是說『漂亮寶貝』丁寶妮和徐凱強?”婷婷喜得燦亮眼。


    “阿芯姐!他們兩個是偶像劇的一哥一姐,由他們搭檔演出的每一檔戲都很夯,有著極高的收視率。”婷婷不愧是追星一族,對當紅偶像動態如數家珍。


    “是嗎?”葉芯對偶像興趣缺缺,不過,要是丁寶妮和徐凱強真如婷婷所說的擁有高收視率,不就意味著兩人主演的戲有著龐大的收視群?那麽,她若答應出借店麵拍攝,對“芯的二手精品店”而言,不就等於透過戲做免費的電視宣傳?再者,她不止一次從報章雜誌看到,隻要曾在收視率佳的偶像劇入過鏡的場景都會吸引大批粉絲們懷著一種朝聖的心情前去參觀消費,帶動可觀的商機……葉芯越想越覺得出借店麵拍戲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


    “葉小姐,我們劇組為了感謝店家提供拍攝場地,除了支付場地費之外,在片尾都會打上讚助廠商的名稱做為回饋。”打蛇打七寸,陳翰很懂得店家巴不得在電視上強力曝光的心理,很上道的祭出甜頭。


    “好吧!在不影響做生意的前提下,我答應出借場地。”聽到陳翰做出這等承諾,葉芯覺得自己再不答應的話豈不是傻瓜。


    “一言為定!等敲定拍攝日期,我會通知你。”


    “好。”


    “謝謝你。我就不打擾了。”陳翰臨走前看了婷婷一眼,問道:“你叫?”


    “我叫婷婷。”


    “你很大方,模樣也很上鏡頭,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臨演在劇中軋一角?”


    “我?我……行嗎?”婷婷感到很意外地曲指輕點自己的鼻尖。


    “當劇中的男女主角看上同一個皮包,兩人僵持不下時,女主角會找店員過來評評理,這個店員若由你來演,肯定駕輕就熟。”


    “天啊!這麽一來,我不就可以跟最喜歡的丁寶妮和徐凱強演對手戲了?”婷婷簡直不敢相信幸運之神如此眷顧她,所幸她並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機會衝昏頭,轉而問葉芯:


    “阿芯姐,我可以當臨演軋一角過過戲癮嗎?”


    “下班後是屬於你的私人時間,你想嚐試當臨時演員,我沒意見。”


    “那……我就接下這個戲約嘍?”


    “嗯。”


    “太好了!拍攝時,我一定拜托導播給你一個特寫鏡頭。”施這點小恩小惠對陳翰而言,不過是掀掀兩片嘴皮子罷了。


    “真的?這真是太謝謝你了。”婷婷眉眼笑彎彎地哈腰致謝。


    “不客氣。bye。”陳翰揮手告辭。


    “bye-bye。”婷婷熱情地送陳翰至門口,心裏已經喜孜孜開始計劃……等戲上檔時,一定要號召所有的親戚朋友坐在電視機前觀賞她的精湛演出。


    萬頭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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