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子傑二十五歲退伍進入這家投資公司工作,不過才兩年時間便闖出自己的名聲,名聲傳遍整個金融界。


    就說那起資金卡住的事件,在他巧妙安排投資組合下輕鬆獲得解決,不但讓公司逃過虧損的風險,甚至也超乎眾人預期,反倒讓公司獲利,更讓原本就賞識他的大老板對他更是另眼相待。


    駱子傑更擅長進出股市買賣,他的眼光獨到、精準,更擅於從各大上市公司的財務報表中發現投資利基,適時進出場幫助公司從股市大發利市,當然他自己也透過股市投資賺了不少錢,個人獲利幾乎超過了公司支付給他的薪資。


    他的名聲開始在金融界傳開,甚至有許多外商投資公司想要挖角他,這讓駱子傑現在任職的公司相當緊張,大老板親自召見,當場將他的薪水加了一倍,希望可以留住人才。


    這就是他最愛的工作,是他這個戰士最渴望的戰場,他在這裏走路有風,他更清楚知道這就是他要的成就,他要更努力賺錢,更努力累積名聲。


    從二十五歲到二十七歲,不過才兩年多的時間,在別的產業或許才剛站穩腳步,但在講究快狠準的投資、金融產業,卻足以讓一個年輕人登頂,睥睨眾人。


    而這兩年間,他並不是沒想過那個在家鄉的人,他打過電話回去,雖然他已經有點忘記便當店的樣子。接電話的是何媽媽,聲音顯得虛弱而蒼老,但對他依舊關心,欣美也跟他說了幾句話,語氣溫和有禮。


    通過電話,但次數不多,更別提回去看看了。台北這個大千世界太美好,他手頭上的工作既繁且重,在金錢堆裏打轉,日進鬥金,他忙著賺錢,很多時候根本就忘記自己從何而來,人生路上遇過什麽人……


    一直到二十七歲那一年,他得知何媽媽去世了,他抽空回去,停留一天祭拜何母。盡管便當的滋味他已完全忘記了,心裏依舊感念何媽媽對他的幫助。


    當然也碰到了欣美,兩人沒太多交談,欣美感謝他遠道而來祭拜媽媽,語氣很有禮貌。剩下的時間欣美一個人張羅著母親的喪事,甚至還要煮飯、裝便當分給來幫忙的左鄰右舍吃。


    此時的欣美很忙也很陌生,駱子傑看著她忙碌的樣子,一度以為他們其實沒這麽熟,彼此之間沒有太多可供回憶的往事。


    駱子傑心裏有一瞬間的茫然,他突然想跟欣美說說話,確認他們之間並非僅有一麵之緣,可是台北的公司打電話來催,他無法停留,隻能再度動身,再度將這個女孩拋諸腦後,甚至連她的便當也沒拿。


    便當的滋味……那是什麽味道啊?


    好像他拋棄了什麽,也好像是他被拋棄了……


    “來!幹杯,大家好好慶祝慶祝。”


    駱子傑隱約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氣,淡雅致遠,飄逸在鼻尖,他一時間顯得茫然無措,眼眶甚至微微醞釀起薄霧,陷入自己的思緒,他沒有拿起酒杯。


    坐在他正對麵的公司大老板看到駱子傑的反應,不禁一笑,“子傑,你這個大功臣怎麽可以不幹杯呢?快把酒杯拿起來。”


    收回思緒,看著眼前的董事長,趕緊拿起酒杯回敬,跟著眾人一起將酒幹盡。


    這場慶功宴是由董事長親自舉辦,找來五星級飯店名廚,用的食材、名酒都是最高檔的,目的隻為了慶祝由駱子傑率領的計劃團隊,在一項基金投資案中,幫助公司賺進大把鈔票。


    酒香入喉,眼前一桌子的好菜更是飄香沁鼻,方才駱子傑已經先品嚐過上等牛肉,現在他的嘴巴與喉間應該都是肉香與酒香。


    可是他依舊隱約可以聞到一陣陣飯菜香……


    “來!大家吃吧!今天的主廚可是國際級的名廚,由他料理的菜那滋味可是沒話說,不要客氣,大家快吃。”


    “……哇!這個牛肉真嫩,真是美味。”


    “這個龍蝦也是,彈牙,真好吃……”


    駱子傑的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沒有動筷,現在的他竟然一點食欲也沒有。他突然發現,當吃飽不再是一件難事時,人生反而變得複雜了起來。


    現在的他,不要說何家便當,連公司附近的便當他都不吃了。


    大老板把他當成寶,事實上就是公司的賺錢機器,所以每天都請人在公司負責準備他的三餐,讓他可以吃到既美味又健康的食物。


    每天的菜色都會變,這些食物都很美味,但就是比不上他時而聞到的那種淡雅的飯菜香。


    “子傑,怎麽不吃啊?”大老板看著。


    “……”不作聲,不知該如何回答。


    “子傑大概在想早上那個投資案吧!”一旁的同事幫腔著。


    大老板滿意一笑,“該放鬆的時候就要放鬆,不要把自己逼太緊了,趕快吃,美食當前,不享用對不起自己啊!”


    “謝謝董事長。”舉起筷子。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董事長真是愈看愈喜歡,長得是英俊瀟灑,腦袋又聰明,個性冷靜沉著,這麽好的人才去哪裏找?“子傑,你已經二十七歲了,有交女朋友嗎?”


    一旁的總經理笑說:“聽說……最近子傑跟我女兒一起出去約會啊?”


    董事長哈哈大笑,“要不是我沒女兒,這麽好的女婿我一定要,才不會被你搶走。”


    駱子傑微微一笑,“隻是一起吃個飯而已,沒別的。”


    總經理可是很想要這個女婿,“我女兒對你可是很稱讚,一直叫我少給你派這麽多工作,讓你們有多一點時間約會。”


    “總經理,那就不用了,我還是以工作為重。”


    眾人大笑,席間氣氛熱絡,興高采烈,所有人又是一陣敬酒,美酒佳肴讓人酒足飯飽,隻有駱子傑一直若有所思,無法投入這樣的活動。


    終於他按捺不住心煩,站起身表明要去洗手間便離開了包廂。一走出包廂,站在走廊上,一時不知該向左還向右。


    “子傑?你怎麽會在這裏。”


    看向說話的人,駱子傑頗為訝異,來人是他的大學同學,畢業後沒進金融界,反倒進了科技產業,聽說也混得不錯。


    遇見老同學,兩人握手寒暄,氣氛熱烈。駱子傑暫時忘記了心煩的感覺,與多年不見的朋友熱切交談。


    “子傑,你混得不錯嘛!現在是金融界出了名的投資操盤手。”


    “還過得去啦!”


    忽然那個同學看了看四周,搭著駱子傑的肩帶往一旁角落,似乎有不能公開的事情要告訴他。“有個賺錢的機會,想不想要?”


    “你說,我聽聽看。”說到賺錢,就是他的本行,他怎麽可能說不想要?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任職的公司,這一個多月股價一直跌,大概是因為有好幾份訂單一直拿不到,市場開始失去信心。”


    “我知道,我的公司還有我也都已經脫手你們公司的股票了。”趕緊止血。


    “不過現在有個消息,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會大漲。”


    “什麽消息,你這麽篤定市場會有反應?”


    “我們公司拿到一筆大訂單……”報上知名大廠的名號,還報上了內容與數量,恰好就是近來最熱門的平板電腦商機。


    “……如果真是這樣,確實可能漲,但是消息確定了嗎?”


    “確定了,還很肯定,而且不隻,這筆訂單過後,那個知名大廠還打算並購我們公司。你說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市場會有什麽反應?”


    “你們大概連續幾周都可以漲停吧!”


    “所以,你想不想趁現在賺一筆?”


    駱子傑皺眉,看著眼前許久未見的同學,默然無語。同學見他不說話,知道要說服他沒這麽容易。


    沉默許久,這才開口,“這是內線交易……你應該知道,我這個受領消息的tippee也在內線交易的規範內吧?”


    “可是誰知道你受領消息呢?誰知道我們今天在這裏有過這段對話呢?”同學笑了笑,“其實是我自己想賺這一筆,可是我不行啊!我是公司內部人,我如果去買,人家很快就會發現。可是你不同,第一,沒人知道你是tippee,第二,你本來就是專業投資操盤人員,你進行這種買賣都是基於你自己的專業判斷,檢方怎麽證明你是因為受領未公開之重大消息而為買賣?”


    “……”依舊無語,卻顯得動心。


    “子傑,我知道這有點風險,但投資就是有風險,我們隻能找風險較小的管道進行。我其實可以自己賺,但因為我這個管道風險太大,如果透過你,我出資讓你用你的名義去買,我們一起買,不但你可以賺,我也可以賺。”


    駱子傑看著眼前的老同學,聽著他滔滔不絕說著其中的利弊得失,說著個中的風險,他其實都懂,更知道其中最大的風險就在於內線交易有刑責,不應該冒這個險。


    他現在的工作收入很高,年薪數百萬,加上自己正常投資的獲利,早就是個千萬富翁。可是,誰會嫌錢多?


    一次內線交易,說不定就可以賺進千萬。


    這個抉擇似乎也沒這麽困難……


    以風險換取獲利,以風險作為獲利的對價,任何獲利都是因為承擔了一定的風險……這些觀念根深柢固在駱子傑心中。


    所以他選擇承擔風險,借此換取獲利。


    他以為這稀鬆平常,日常每一筆交易都是風險的承擔,隻是他運氣好,夠聰明,可以逃過風險的實現,幾乎每一次都能換成獲利。


    可是他不知道,這個風險是出自魔鬼之手,他正與魔鬼換取利益,承擔魔鬼給他的風險,這是一場浮士德交易。


    他更不知道,在他選擇承擔魔鬼給他的風險時,或許真的能夠換得巨大的利益,卻也形同開門,讓魔鬼住進自己心裏。


    第一次內線交易,他還有點緊張,怕東窗事發,可是最後竟然沒事,他不僅全身而退,甚至帶走了大筆獲利共達數千萬之譜,最後依照各自出資比例與老同學對分。


    嚐過一次甜頭,又有了第二次機會,他似乎開始得心應手,第一次的重大消息是訂單,第二次則是並購的消息。


    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當他允許魔鬼住進心裏時,一開始或許不痛不癢,但魔鬼開始變形、膨脹,最後漲破了他的心,侵占他的身體,露出魔鬼的犄角,讓他也變成了魔鬼。


    甚至這件事也波及了遠在家鄉的欣美……


    那天中午時分,正是便當店最忙碌的時候,欣美忙著幫客人包便當,忙著上菜,忙著將便當送去給孤苦無依的老人家與窮困人家,也忙著跟客人有說有笑,讓客人可以放鬆心情好好享用一餐。


    她臉上滿是汗水,臉頰透出紅潤光澤,嘴角始終帶著笑容。


    這家便當店就是她的一切,不但是她賺錢養活自己的生財工具,更是她實現助人夢想的地方。


    其實便當店生意還不錯,遠近鄰居都愛來這裏吃飯,他們都稱讚她繼承了媽媽的好手藝,煮的菜既健康又美味,不會太重鹹,也不會像是味精不用錢一樣,拚命加味精。


    就在此時,便當店門口走進了五人,其中三人身著西裝,另外兩人則穿著警察製服,所有客人看到都有點訝異。


    五人中為首的那人看了看四周,似乎不確定誰才是他們要找的人,隻好出聲詢問:“請問,何欣美小姐是哪一位?”


    何欣美愣了愣,趕緊走出來,“你們好,我是這裏的老板何欣美,請問你們是要買便當嗎?”


    “不是,我們……”


    這時有個小男孩才走進便當店,看見這麽多人,甚至還有警察,嚇到立刻嚎啕大哭,連那五人都有點錯愕,似乎也慌了手腳。


    何欣美趕緊蹲下身子,“不哭!不哭!乖,你把這三個便當拿回家去,趕快回去跟爺爺、奶奶一起吃飯喔!”


    “姐姐……”


    “快!快回去,姐姐晚上再送便當過去給你們吃。”


    小孩子提著便當,嚇到立刻跑掉了,何欣美看向來人,“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什麽事?”


    “你認識一個人,叫作駱子傑嗎?”


    表情一愣,“認識。”


    “請問你有郵局帳戶嗎?”


    “有……”


    “可以請你給我看一下你的郵局存折嗎?”


    “……好。”走到店後頭拿取。


    現場眾人每個都看著,陸續還有一些客人上門,大多是住在附近的鄰居。


    何欣美走出來,拿著存摺交給對方,對方打開來一看,似乎有點訝異,“你都沒有補折?”


    “對不起,店裏生意很忙,我還沒有時間。”反正三十次內都還可以提領。


    “所以你不知道了?”


    五人彼此交談,似乎很訝異會發現這件事。何欣美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什麽?”


    “駱子傑匯了五十萬元給你,你不知道這件事?他也沒有跟你說?”


    “我……我不知道,他沒有……他已經一年多沒有回來了,上次回來是為了參加我母親的喪禮。”


    五人彼此又是一陣交談,為首之人看向何欣美,“何欣美小姐,檢方已經開出傳票,請你跟我走一趟,幫助我們厘清一些事。”


    “我?要去哪裏?”


    “去台北。”


    何欣美有點無措,一旁所有客人看著也很訝異,現場氣氛一陣凝重,畢竟何欣美在他們這裏可說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大善人,每天送一大堆便當給窮人吃,而且煮的飯菜又健康又好吃,家家戶戶都稱讚這個女孩,說她人美心也美。


    “警察大人,不要抓欣美啦!她是個好人耶!”


    “對啊!我們這裏的窮人都是吃欣美的便當!欣美每天都會送免費便當給窮人和小孩吃,她是個好人啦!”


    “就是!你們不去抓殺人犯,專門來欺負女人,像欣美這種人,你們不表揚她就算了,還要抓她,會不會太過分了?”


    眾人七嘴八舌,讓這五個隻是領命來找人的執法人員顯得有點尷尬,有點手足無措。


    為首之人隻好解釋,“各位村民不要緊張,檢方隻是傳喚何欣美小姐前去解釋案情,她不是被告,隻是關係人,我們也不是要抓她,而是要請她。”


    “都你們在說……”


    看向何欣美,“何小姐,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她沉默了五秒鍾,最後點頭,因為她隱約可以感覺到這件事跟子傑有關。


    盡管經過這幾年,子傑其實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她也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但是一聽到他的名字,直覺想到他可能出事了,還是讓她擔心不已,一顆心竟然也跟著沉到穀底。


    搭著車北上,一路風塵仆仆,讓何欣美吃足了苦頭,心裏一邊要擔心店裏的狀況,一邊要擔心子傑的狀況。


    幸好店裏有請員工,可以幫忙看一下;這些人也說,如果沒有意外,大概今天就可以送她回來。


    或許是那些村民說的話讓這些調查人員都對她很有禮貌,大概先入為主認定她是個好人,對於駱子傑在台北做的一切都不知情。


    何欣美確實擔心駱子傑的狀況,問這些調查人員也得不到答案,隻能自己瞎猜,自己安慰自己。


    到了台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他們幾乎沒有停留,車子直接開進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何欣美從車窗往外看,似乎還可以看見許多人圍在大門口,他們有的手裏拿著相機,有的肩上扛著攝影機,有的手裏拿著麥克風。


    那些?是記者嗎?


    進入地下停車場,何欣美被請下車,她呆立在一旁,無助看著四周。此刻的她又累又餓,奔波一整天,已經是精疲力盡。


    “何小姐,不好意思讓你這麽累,等一下檢座要開偵查庭,會訊問,你把你知道的告訴他就好了,結束之後我們會請示檢座,如果檢座同意,就會送你回去。”


    “可是,到底發生什麽事?”


    “這你進去就知道了。”


    五分鍾後,他們帶著何欣美進入偵查庭。檢察官高高在上,一名調查人員先是走向檢察官,將一直扣在他手中,何欣美的郵局存摺交給檢察官,然後在檢察官耳邊竊竊私語。檢察官聽了似乎也有點訝異,眼神看著何欣美。


    調查人員離開後,檢察官開始訊問何欣美,內容大致上都是跟駱子傑認識多久了,怎麽認識的,知不知道駱子傑匯五十萬給她,有沒有聽說過駱子傑進出股市的事情……


    她當然一五一十說著,盡管有些部分她根本聽不懂。什麽進出股市,什麽獲取未公開之重大消息而為買賣,什麽不法獲利,不要說知情,她根本連聽都聽不懂。


    檢察官發現這個何欣美看起來似乎有點單純,那存摺上的帳目進出,除了駱子傑匯入的這筆五十萬元,其他都是小額,幾千到一、兩萬不等,怎麽看這個女人就是個單純的鄉下生意人。


    她似乎一點都不知道駱子傑做了什麽……


    “我把駱子傑帶進來,有些事情你們對質一下。”


    “不好意思,請問子傑他做錯了什麽嗎?”


    檢察官抄寫著手裏的文件,沒看她,一旁的書記官也忙著打字,沒看她。她隻能呆立在現場,不敢動。


    過了十分鍾,偵查庭大門打開,駱子傑被帶了進來。他雙手戴著手銬,腦袋裏不停轉著,原本還想著要堅定自己的說詞,堅決否認有受領任何重大消息。


    可是他一進偵查庭就看見了何欣美,他的理智瞬間完全崩潰,他們為什麽要找她來,為什麽要千裏迢迢找她來?為什麽要讓她受到這種長途奔波的折磨?該死!該死!


    “你們找她來做什麽?”


    “子傑?”何欣美開心喊著,終於見到他了。當然也看見他手上的手銬。


    “該死!你們找她來做什麽,她什麽都不懂……”


    檢察官哼一聲,“你還敢這麽大聲啊?找她來是因為我們查出你匯了五十萬給她,你用來匯款的帳戶就是你存放內線交易獲利的帳戶,我們合理懷疑這個何欣美是你從事內線交易的共犯!”


    內線交易?共犯?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駱子傑怒聲反駁,“胡說!你看她那個樣子,她懂什麽內線交易?她隻是個便當店老板娘,我匯五十萬給她是因為我知道她會送免費的便當給貧困吃不起飯的孩子,所以我要捐錢給她。”


    事實上,他沒說的是,他確實曾經動念,想要將他因為內線交易而獲得的利益兩千多萬,拿出其中一半給她,不過現在看來,幸好他還來不及這麽做,就被檢方發現,帳戶也被查扣。


    檢察官看著他,其實一路訊問下來,大概已經相信這個何欣美應該跟整起事件沒有任何關連,但他也發現這個駱子傑似乎很在乎她……要好好利用這點。


    “這不是你說了算……不然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就放了這女孩,否則我隻好連她也羈押。”一副要談條件的樣子,相信駱子傑是個聰明人。


    駱子傑臉色一陣蒼白,渾身發抖,他自己已經因為涉及內線交易而遭到羈押,如果再害欣美,那他真的會恨死自己。“……好!我說,你不要押她,她真的是無辜的……”


    “那你說……你的內線消息究竟是誰給你的?”


    他娓娓道來,將這一切全部和盤托出。本來想要堅決否認,在看見何欣美之後,他隻想承擔起一切,承擔他應該承擔的風險。


    何欣美在一旁聽著,她聽不懂,種種金融交易的知識太專業,不是她的腦袋可以理解的,可是她還是流下了眼淚,淚水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子傑怎會變成這樣……她記憶裏那個子傑到哪裏去了?把他還給她……還給她……


    駱子傑認罪,承認自己從任職於某上市科技公司的大學同學口中,得知接獲訂單與並購的重大消息,進而以自己之千萬積蓄。趁著消息尚未公開股價處於低點時進場購買股票,等到消息公開,連著數日漲停,這才賣出,一來一往獲利竟超過千萬元。


    後來檢方也傳喚那名提供消息給駱子傑的人,對方眼見資金流向均遭掌握,檢方也拿出證據證明他們已經知道他曾匯出款項給駱子傑,由駱子傑出麵購買股票,借此漁利。


    消息傳出,幾乎震驚整個金融界,沒有人敢相信人人稱讚的青年才俊竟然瞬間成為內線交易的罪犯。


    駱子傑遭到起訴,他任職的公司立刻將他解雇,並宣布永遠不再錄用他。一時間他從傑出青年成為過街老鼠,從人人稱讚,變成人人喊打。


    一切,隻因為他的貪婪。


    他毀了自己的前途,甚至也差點將欣美牽連進來,這整件事裏最讓他心痛的就是這點。欣美是個好人,內心善良、純真,一直以來,她都是純淨得有如一張白紙,不像他早就渾身髒汙,髒到早就被魔鬼竊走了靈魂,占據了內心。


    這件案子沒有纏訟太久,因為駱子傑自己已經承認了。法院一審宣判駱子傑因從事內線交易,判處六年有期徒刑,並科罰金一千萬元,所有獲利兩千多萬元全部沒收,賠償給因為他從事內線交易而受到損失的投資人,甚至還必須從他個人的財產抵扣。


    換句話說,為了這次的內線交易,他喪失一切,除了身外之物金錢,還包括最寶貴的自由。


    他試圖上訴,希望可以減輕刑罰,但沒有很好的結果,法院仍然維持原判。最後,他無路可退,隻能入獄服刑。


    第三審宣判時,他出庭聽判,得知還是同樣的結果,他沒有太大的反應,或許是心已經死了,或許是承認自己真的做錯事了,種種的或許,每一個都是也都不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一審判決出爐後,他依舊遭到羈押。欣美曾經到看守所要見他,但他不願意見她,因為他沒臉見她。


    在她心中的他,應該還是那個十八歲那年離開家鄉,有抱負、有理想的年輕人吧?


    如果是,那就讓她保留那樣的想像吧!


    他出於私心,希望她永遠用這樣的角度來看他,永遠不要看見他曾經的貪婪與無知;希望她隻要想起他,就會想起那個學生時代單純、純真的駱子傑,而不是現在這個在繁華城市裏迷失方向的駱子傑。


    可是三審宣判那天,欣美竟然來了。


    旁聽席隻有她一個人坐著,含著淚望著他;當然,他也看到她了,可是他不敢多看,怕多看一眼情緒會崩潰。


    他眼眶裏醞釀著淚水,咬牙不讓自己流出淚來,安靜的聽完法官宣判,聽到上訴無理由駁回,判決定識這幾個字,他深呼吸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


    結束後,法警要帶他離開,明天開始他就要發監,移到一般的監獄去展開漫長的牢獄歲月。


    何欣美也站起身,她無法跨越欄杆衝向他,隻好往後走,離開法庭。走出法庭後,她在走廊上看見他。


    當然,她還是無法靠近他。他已經不是自由身了,雙手上了手銬,不容許任何人隨意接近。


    她呆立在現場與他相望,兩人眼眶裏的淚水緩緩流下。駱子傑臉上泛起笑容,笑裏有著歉意、有著感謝,更有濃厚的自嘲與自責。


    感謝她從小到大,一路上的照顧,每一個便當、每一口飯菜,他都記在心裏;歉意則是為了自己的不爭氣,十年如夢,一次失足竟隻剩一場空;至於自嘲與自責就更不用說了。


    “子傑,我等你回來。”


    他淚水落得更凶,想說些什麽卻梗在喉嚨吐不出來。法警催促該走,他跨開步伐向前走去。


    他想說,不要等我了,我不值得你等……


    駱子傑再也不是那個能讓她感到驕傲的男人,他做錯了事,必須接受處罰,這錯怪不得別人,隻能怪他自己的貪婪。


    突然間,他想起欣美說過的一句話……吃飽,沒那麽難……


    瞪大雙眼,淚水不停掉落,用悔不當初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再問自己一次,這真的是當年的駱子傑想要見到的自己嗎?


    他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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