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主顧仍是昨日那個梳著雙環的丫鬟,斜著眼,道:「給我拿六個。」


    月牙兒手腳麻利的包好,丫鬟正給她銅錢,卻見她搖搖頭,說:「勞煩姑娘往罐裏放吧,這樣幹淨。」


    丫鬟定眼一看,她擔子上真擺著一隻白瓷並蒂蓮小罐,裏頭放著些銅錢,不禁奇道:「這是為什麽?」


    「我這裏沒挑水來,為了幹淨,如果接了錢還要洗手。」月牙兒細心解釋道:「昨日第一天出來,匆匆忙忙的,連這都沒想到。請您多包涵。」


    丫鬟接過油紙包,看了一眼小罐,道:「窮講究。」


    她說完,就轉身走了。


    月牙兒望著她的背影,搖頭失笑。很快,下一位主顧又到了。


    也許是她做的花卷本來就不多,也許是昨日看了熱鬧的人打算嚐嚐鮮,還沒到晌午,今日份的花卷就銷售一空。


    月牙兒看看時辰,將擔子收起來,給了鄰近茶肆幾個銅錢,托他們照看一下。自己則在茶肆沿街的地方挑了一個位子坐下,敞著竹簾,瞧吳勉來了沒有。


    茶肆,在這時候可謂興盛一時。不拘大小,大街小巷總會有那麽一家。本地人有點錢、有點閑,都愛往茶肆裏鑽。或會友,或談天,總是熱熱鬧鬧的樣子。


    但縱觀整個茶肆,來光顧的顧客多是男子,偶爾有幾個婆婦。像月牙兒這樣年紀的少女,還真沒有,所以當她走進來的時候,許多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


    月牙兒半點不在意。


    既然在茶肆坐,自然要點一壺茶。月牙兒當然是揀最便宜的點,叫了一壺茉莉花茶。


    話說這茉莉花茶又香又好喝,怎麽會價錢最賤呢?要從茶葉的源頭說起。如今交通不便,茶葉離了茶田,到吃茶人的嘴裏,少則幾日,多則幾月。這時候並不講究什麽陳年老茶,因為製茶技術還沒那麽發達。是以茶葉越新鮮越好,也就越貴。倘若真放久了,變成陳茶,懂行的人一口就品出來了,自然賣不上價。但好好的茶,總不能丟了吧?於是便有人想了個法子,用曬幹的茉莉花放在茶裏,一起抄一抄,花的香味就把茶的澀味蓋住了。是以茶肆裏最便宜一檔的茶,就是茉莉花茶。


    如今的茉莉花茶已經改為衝泡的方法。早些年的時候,還流行一種茉莉花蜜的吃法。準備兩個相同大小的碗,一個裝著茶水,擺在下端。另一個則塗上一層白白的茉莉花蜜。花蜜濃稠且結晶,能夠掛在碗底。而後將裝有花蜜的碗倒扣於茶碗之上,靜待花蜜在水汽的作用下,滴滴流入茶盅。等蜜茶交融的時候,茶客們可以互相談天,不失為一種消磨光陰的方法。


    但現在這種吃法已經不流行了。為了省事,尋常茶肆通常會給客人一小包綠茶、一小包幹茉莉花,再提來一壺水。讓客人自己衝泡著吃。但月牙兒光顧的這一家茶坊,雖然麵積不大,但服務卻很周到,親自衝了花茶送來,並寫了塊牌子掛在櫃台邊:「免費續茶。」


    等一壺茉莉花茶送上來,茶博士照例問:「客人要些茶點嗎?」


    「有什麽?」月牙兒一邊給自己倒茶,抬頭看他。


    眼前的茶博士是個年輕的小夥,大概二十來歲的模樣,微微有些發福。人瞧著喜慶,總是笑嗬嗬的,似乎沒有憂愁一樣。


    茶博士深吸一口氣,表演起報菜名來:「小店有醬幹、生瓜子、小果碟、酥燒餅、水晶糕、花豬肉、燒麥、餃兒,油糖饅頭……」


    他這一連串劈裏啪啦的說下來,連個停頓也沒有。月牙兒驚歎道:「你這嘴皮子真利索。」


    茶博士笑了:「謬讚謬讚,這是吃飯的家夥事,怎能不利索。姑娘要些什麽?」


    「拿一疊生瓜子。」


    「好嘞。」


    月牙兒將食盒擺在茶桌上,就著香片嗑瓜子。


    她坐了沒一會兒,瞧見吳勉的身影,忙朝他招手,一麵喊著:「我在這裏。」


    吳勉提著空果籃進來,並不坐:「走吧。」


    月牙兒把裝著瓜子的小碟往外挪了挪:「你好歹歇一會,都晌午了,吃了飯再去。」


    確實到了飯點,隔壁座位上的茶客要了幾籠油糖饅頭,大口大口的吃著。吳勉看了眼天色,微微頷首,算是認同了月牙兒的說法。他揀了月牙兒對麵的一張椅子,從袖裏掏出塊手帕擦了擦,而後才壓著衣襟坐下。


    月牙兒看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不覺有些好笑,調戲道:「知道的呢,你是坐在茶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吃皇上的杏林宴呢!」


    吳勉看了她一眼,正色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倒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月牙兒笑一笑,揭開食盒的蓋子,將第一層的吃食取出來:「你還沒吃午膳吧,湊合著吃點。」


    四個花卷,兩串冰糖葫蘆一一拿出。吳勉的目光停在那串冰糖葫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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