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回道:「外頭賣吃的,說是給三娘來送東西。」


    小丫鬟歪頭道:「是有這麽回事。」說罷,她打起湘簾,讓月牙兒在西間等。自己則去通傳。


    才將盒兒放下,坐在椅子上。另一個丫頭就捧了茶來。月牙兒接過來,揭開一看,原來是一盞蜜餞金橙子茶。基底選的是紅茶,搭配上切分得恰到好處大小的蜜餞金橙子,果香濃鬱,入口清爽。在茶的清亮裏,橙子的香甜一覽無餘。


    看來這三娘子愛吃甜食,月牙兒心想。


    她才喝了一口,絮因便來了:「三娘子正寫字呢,請你去明間坐。」


    月牙兒應了一聲,提著盒兒隨她往東去。自有丫鬟掀簾,隻見明間內擺著各色菊花,一樽銅獸香爐,沉水香的香霧自獸口嫋嫋而出,讓人心不由得靜下來。屋中筆硯俱備,還擺著一扇山水屏風,原是做書房用的。


    背對一窗湘妃竹,一個女子正伏在桌上寫字,雲鬢戴狄髻,當中一個佛字鎏金頂心。身穿白綾對襟襖兒,湘妃色織金裙,罩一件寶藍海棠繡花禳比甲。清清爽爽的立著,像是從仕女圖上走下來的美人。


    聽見通傳聲,薛令薑從容落定最後一字,飛白藏鋒,端得是一手好字。


    日色掠過竹影,朦朧上她的容顏。月牙兒在暗中看了個真切,心中不禁讚一聲,好一個雍容華貴的美人。臉若銀盤,眉似遠山,清淺含笑。


    月牙兒素愛美人,因此不自覺地對她就多一分喜歡。


    薛令薑的音色很是溫柔,甚至有股子空靈的感覺:「勞累你跑著一趟,請坐。」


    早有小丫鬟搬了個瓷質霽紅釉坐墩來,因天涼,上頭覆了塊黑綢。


    月牙兒按照禮數,向她深深道了個萬福。但畢竟不熟練,行禮有些不標準。


    絮因見了,抿著嘴笑,正想拿她打趣,卻見薛令薑掃了她一眼,隻得將玩笑話咽下去,恭恭敬敬扶她往榻上坐。


    薛令薑落座時,裙擺微提,月牙兒窺見她的繡鞋,卻是一雙纏過的小腳,心裏頓時有說不出的滋味。


    待兩人坐定,又有小丫頭進茶來,仍是蜜餞金橙子茶。月牙兒等薛令薑吃了茶,才將來意說明:「三娘子,你要的點心我帶來了,都是特地做的。你給的原料又足又好,我便用餘下的蜜糖另做了一樣點心,一並帶了來,給三娘子嚐嚐。」


    「你有心了。」三娘子將茶盞擱在案幾上,一旁的絮因忙接過盒子,揭開一看,一層是翡翠花卷,另一層則是糖葫蘆。


    花卷是見過的,糖葫蘆倒沒有,絮因笑出聲來:「你這人真有意思,好好的山楂,偏用筷子串起來,做什麽這樣折騰。」


    月牙兒接話道:「本來該用竹簽串的,可姑娘瞧我這雙手,哪裏會削竹簽呢?隻能因地製宜咯。別它模樣怪,味道是好的。」


    薛令薑微微頷首,絮因便拿了小描金碟兒,揀了一串糖葫蘆,放在碟兒裏遞與她。


    一串糖葫蘆掛了四個山楂,紅通通的,瞧著可愛。薛令薑沒試過這種吃法,遲疑片刻,從袖裏拿出一塊錦帕,一手遮著鼻口,方咬了一粒。糖的綿軟在凝固後化作薄脆,嘎嘣一聲在舌尖綻開,甜到人心裏去。若光有這甜味,興許會膩味,所幸山楂的酸爽中和了這甜味,使得這甜恰到好處。


    薛令薑吃完一粒,笑說:「味道不錯。你方才說,這什麽‘糖葫蘆’是需要用竹簽串?想來這是,我叫他們弄一些竹簽給你。」


    「這怎麽好意思。」月牙兒道:「三娘子給我的夠多了。」


    「不過小事。」薛令薑看著她,道:「我看你年歲還小,及笄了不曾?」


    「還差一歲。」


    「這樣小,就出來走街串巷,也是難為你了。」


    月牙兒笑一笑:「各人有各人的難。」


    薛令薑好奇道:「我看你談吐不錯,又會畫畫,莫非上過女學?」


    她口中的女學,並非真正的學校。而是一些沒有功名的秀才,為了生計,也收一些女學生,教幾個字,學一些詩詞歌賦唱本。送女兒上女學的人家,有真想讓女兒學些東西的,但大多數是將女兒做貴妾培養,期望日後嫁到富人家當妾。


    「哪裏有閑錢呢,不過去了幾回而已。」月牙兒含糊道。


    薛令薑頷首道:「那便是天賦異稟了。」


    這時候,外頭有婆子喊:「送茶點的來了。」


    月牙兒不明所以,難道她還在外麵另買了吃食?


    湘簾一掀,走進提著食盒兩個丫鬟,並一個老媽子,齊齊向薛令薑道萬福。


    絮因冷哼一聲,半點好臉色也沒有:「我以為你們廚房那些人多金貴呢!昨天還和我鬧。今日還不是乖乖送了點心來。」


    她聲音雖俏,說話卻有些刻薄。那老媽子聽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罵道:「三娘子還沒說話呢,就你這小奴才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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