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笑一笑,重重點了點頭。


    「那好,」薛令薑起身,走向書桌:「我便替你們起一張賭約。」


    見動了真格,賴媽媽心裏有些打鼓,於是喊了一聲:「等一下,還有一個條件。」


    「你要是輸了,不僅給我十兩銀子,從此以後還不許再賣點心。」


    賴媽媽唬人道,心想這種賭約眼前這丫頭一定不敢接。


    果然,連薛令薑提筆的動作也是一滯。


    月牙兒卻不慌不滿,淺淺一笑:「好呀,若我七日之內做不出比你好的酥油泡螺。不僅給你十兩銀子,從此以後,再不賣點心。」


    白紙黑字將賭約寫下來,月牙兒走出趙府的時候,天色已晚。


    來時無人願搭理,走時倒是有人看熱鬧。有幾個小廝樣的人在一邊指指點點,想來她同賴媽媽打賭的事已經在下人間傳遍了。


    就是再好性兒,叫人這樣嘲諷,也難免不悅。月牙兒又不是泥人兒,心裏窩了火,連步子都走得急些。


    等她到了雙虹樓,吳勉已經坐在那兒等。


    這時候茶肆裏的人並不多,大都回家吃晚飯去了,因此茶博士也得閑。她前腳跨進雙虹樓,後腳於雲霧就從櫃台裏鑽出來招呼。


    他在生意場上混管了的,才看一眼月牙兒的臉色,便知趣的不問趙府事。隻招呼月牙兒和吳勉上他家吃飯去。


    於宅離雙虹樓不是很遠,約莫走過兩座小橋,就到了。


    兩扇門一打,肉的香氣就撲麵而來。於雲霧朝廚房喊一聲:「芸娘,來客了。」


    裏頭那人應了一聲,迎出門來。是一個年輕的婦人,穿著家常衣裳,鬢上簪一根金釵,瞧著就很利落。


    「這是拙荊,錢芸娘。」於雲霧引見道:「這是蕭姑娘、這是吳小哥。」


    芸娘語速快,帶著江南特有的軟糯語言:「老漂亮的小姑娘和小哥,一看就有福氣。進來坐,菜就好了。」


    行過粉牆圍住小天井,便是於宅的堂屋。方桌已經擺好了,半舊的木材,卻很幹淨,一點兒油膩也沒有。


    於雲霧笑道:「來者是客,蕭姑娘、吳小哥,你倆請上座。」


    「我們上門打秋風的,哪有坐主位的理?」月牙兒婉拒。


    少不得彼此客套一番,芸娘嫌囉嗦,壓著月牙兒的肩膀讓她坐:「你就坐這裏,咱們姐妹好好說話。」


    她力氣還真不小,月牙兒坐到小杌兒上,有些驚訝:「嫂夫人倒挺有手勁的。」


    於雲霧笑著接話:「那是,她可是屠戶家的女兒。我可不敢惹她,不然拿把殺豬刀砍我跟剁菜一樣。」


    「編排誰呢!」芸娘嗔怪的看他一眼:「還不到廚房去,幫著把飯菜端過來!」


    於雲霧起身,拍一拍吳勉的肩膀:「珍惜現在。」


    吳勉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等他想清楚想辯解,可於雲霧已經自顧自往廚房去了。


    他偷看月牙兒一眼,發現她正和芸娘說話,半點沒察覺。吳勉不自然的將目光移開,悄悄紅了耳尖。


    菜一樣一樣捧出來,四樣下飯菜,一碗爛肉粉湯,每道菜用的都是豬油,充分彰顯了芸娘的身份。其中有一道紅燒獅子頭,取新鮮豬瘦肉同肥膘,切成細細的肉糜,揉成小團兒。蒸製時需往肉丸下墊一葉青菜,最是清新解膩。


    芸娘又張羅著拿來一壺菊花酒,用溫水燙著,倒了四盞兒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吃吃喝喝一場,月牙兒方才心裏的那股子氣漸漸消了。回想起自己的舉止,她忽覺得有些好笑。


    她怎能把往日大小姐的脾氣搬到這時代來?今非昔比,身份境遇千差萬別,她就是把自個兒氣死了,也沒誰會在意。盡管自己常常自省,但還是有些嬌氣了。像今日對上賴媽媽,爭強好勝的心思一上頭,便什麽也顧不得了。怎能讓人家三娘子替她作見證呢?若自己的手藝勝過賴媽媽,那麽是趙府沒臉,趙府丟臉,三娘子也未免臉上有光;若自己輸了賭約,那是三娘子沒有識人之明,也丟了三娘子的臉。橫豎說起來,對三娘子都不大好。


    這樣毫無利處,隻為爭一時之氣的賭約,三娘子竟許了。她對自己可真沒話說。


    月牙兒思及此,心裏有些感激,事已至此,她怎樣都不能辜負了三娘子這一番情誼。


    酒足飯飽,月牙兒的臉上終於見了笑意。她同於雲霧商量了一回,約定糖葫蘆的方子直接以十兩銀子賣給他,自己保準教會。還有一個條件,月牙兒想在雙虹樓簷下擺攤子,好歹給自己掙片瓦。她也不白要這好處,願意拿出五兩銀子做租金。


    於雲霧心裏盤算一番,這樣一來,自己可謂是空手多了一個方子,且結交了一個朋友。這姑娘年紀小,但的確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這樣的合約,誰會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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