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月牙兒神情戲虐:「還說沒有路過?你怕不是專門來這裏聽書的吧?」


    吳勉隻覺耳尖微微發燙,一股羞意自心而出。如果可以選,他最不願意的就是在月牙兒麵前丟臉。想來也是,自己一個賣果子的,竟然想要讀書,換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個笑話罷?


    他不知說什麽,搪塞道:「我有事去了。」


    而後,他握緊手中的果籃,立刻轉身。


    「抱歉——」月牙兒追上來,誠懇道:「我的語氣是不是讓你誤會了?我是真的覺得,你喜歡讀書是一件很好的事。」


    午後陽光被樹葉剪裁,星星點點映在她臉上。


    「真的,我還想讀書考科舉呢,可是活在這個時代,如今也沒法子。」


    她的語氣有些落寞,吳勉聽了,腳步一停:「你……書畫其實很好。」


    「真的嗎?」月牙兒用手背遮在眉框上,擋住刺目的陽光:「喂,你怎麽不去書院讀書?」


    「哪有那麽容易,」吳勉往左踏了兩步,不落痕跡的替她遮住陽光:「思齊書屋的教書先生,是秀才出身,在江南仕林裏,也算有名。我一個賣果子的,沒人引薦擔保,如何跟他讀書,讀來又有何用。」


    這話倒也不錯,月牙兒曾和老主顧唐先生打聽過,本朝的科舉並不禁止商人參加,但若要參加童生試,至少需要三位有名望之人共同保舉。


    月牙兒想一想,道:「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不成。還沒開始呢,就預先想著自己不成,那如何能成事。等會兒他們下課,我陪你一起去找那位先生!」


    「這……怕是不太好。」吳勉下意識的推辭。


    月牙兒忽然往思齊書屋門邊走:「你再這樣說,我現在就找他出來。」


    她這一嚇唬,吳勉連忙答應了,請她等一等再去找。


    這樣才像話,明明生得又好看又聰明,怎麽會有些自卑呢?


    月牙兒轉頭,又問他可否知道這先生是什麽人,秉性如何,喜歡些什麽。


    吳勉到這裏來偷聽,也有些時日了,簡短的說了說:「老先生姓唐,為人曠達,平日裏好吃美食。」


    姓唐的老先生,好吃美食?月牙兒越聽越覺得似曾相識:「那你剛才在院子裏守著,看見進去的學生手裏,是否拿著荷葉團團?」


    「是,」吳勉點點頭:「他們匆匆忙忙的,先交給先生,才上課。」


    月牙兒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


    思齊書屋裏,結束了今日的授書,唐可鏤哼唱著小調,打開了一個荷葉團。


    這樣美好的黃昏,就該用清茶配姊妹團子,才足以慰藉他方才被學生氣到的心靈。


    那個小兔崽子,一本《大學》學了那麽久,還背得亂七八糟!要不是看在他幫自己跑腿,代買姊妹團子的份上,唐可鏤一定會用戒尺打他三下。


    茶泡好了,姊妹團子捏在手裏,正要吃呢,唐可鏤忽聞門邊傳來一聲笑。


    「唐先生,我記得我家的姊妹團子一人隻能買兩份吧?你今天早上,不是吃過了嗎?」


    唐可鏤循聲望去,大驚失色。這這這……為何賣點心的蕭姑娘會出現在這裏?


    他迅速將幾個姊妹團子一股腦吞下肚,方才起身:「嗬嗬,蕭姑娘見笑了。」


    月牙兒手扶著門框,愣了一下。


    為什麽這看似文縐縐的老先生,被抓包之後第一反應竟然是消滅證據?真是老頑童一樣的人物。


    她清了清嗓子,餘光瞥見藏在門外的吳勉,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老先生,這是我的朋友,他想讀書,特意來拜訪你。」


    吳勉被她一推,不得已往前,手足無措道:「我……我叫吳勉。」


    兩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可吳勉卻說不出話來。直到月牙兒輕輕踢他的鞋,吳勉才硬著頭皮說:「我想跟著先生讀書。」


    唐可鏤打量他一番:「我知道你,你常在簷下聽課,是不是?」


    吳勉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麽,隻好沉默著,眼巴巴的看了眼月牙兒。


    「是個好學的。」唐可鏤一捋胡須。


    月牙兒見狀,立刻將身後的食盒提出來,擺在桌上。這是方才她特意回家去拿的。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嚐無誨焉’。這是特意為先生準備的。」


    唐可鏤目光落在食盒上,撫掌笑道:「你倒讀過《論語》,做孔聖人的學生,就算拿十條肉幹來當學費都行。蕭姑娘,你也給我帶了十條肉幹?」


    「是我新研製的點心。」月牙兒爽快地揭開盒蓋:「叫做‘茶糕’,請先生試一試。」


    唐可鏤湊過來瞧,隻見四塊糕兒,雪一樣細白,正中點了一點胭脂。散發著糯米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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