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扶著拐杖往回走,步履蹣跚。


    月牙兒立在原地,望著她步步遠去。


    老人的輪廓,漸漸和她曾經的親人重合。月牙兒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到黃昏,風兒格外喧囂,吹得木門哐哐的響。


    月牙兒聽見風聲,想起院門沒關嚴實,忙走出去。


    竟然落雪了!


    北風卷落片片雪花,落時有蹤跡,落地卻無痕。月牙兒清清冷冷立著,手扶門畔,看了一會兒雪。


    正當她想回屋去,轉身合上木門時,卻見大雪紛紛裏,一個人影越發清晰。


    那人漸漸近了,月牙兒終於看清了是誰。


    吳勉踏著亂瓊碎玉,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離得近了,他在她麵前站定,揚了揚手裏的柳木籃:「我想著,你可能沒時間去買羊肉。我就多買了一塊。」


    「抱歉,我來晚了。」


    雪微微的落。


    木門似一副畫框,將初雪、暮色、少年描入畫裏。


    月牙兒忽然有一種預感,今生今世,她或許忘不了這張畫。


    心弦輕輕撥動一聲,似落雪一般輕柔。


    她回過神,低聲道了句:「謝謝。」


    吳勉將提籃擱在門邊,轉身欲離去。在他身後,已有人家點了燈,是細碎而溫柔的燭光,映在雪地上。


    該把人留住。月牙兒心想,往前一步跨過門檻:「我提不動,你幫我拎回去。」


    這話她自己也不信,是誰整天挑擔子走得飛起?


    所幸天色暗,誰也瞧不清她的兩靨飛霞。


    吳勉回眸,歪著頭向她笑。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


    廚房的牆上,顯出一雙淡淡的人影。吳勉蹲在灶前燒火,火鉗撥動著柴火,碳燃燒著,生出星星點點的火星子。


    在他身後,月牙兒正料理羊肉。刀躲在案板上,「篤篤」的響。


    「碳差不多燒好了。」吳勉提醒道。


    「我快切好了。」月牙兒甩一甩頭,她鬢邊有一絲碎發,老是垂下來擋住視線。


    「勉哥。」她喚他,孩童一般理直氣壯:「你幫我把頭發重新綰一下。」


    忽而一靜。


    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離得不遠,站定了。


    月牙兒仍切著她的羊肉,呼吸卻越來越淺。


    她隻覺有人輕柔地拔下她鬢上的桃木簪,修長的手指撚起她的青絲,綰成一髻。


    柴火仍在灶中燒,散出青白色的煙。在這人間煙火裏,一股清冽的皂角味縈繞在月牙兒身畔,像雨後天青的梧桐般清爽。


    「好了。」


    吳勉的聲音微微有一絲顫抖,他很快退了回去。


    月牙兒偷偷笑起來,這人怕是,耳尖又紅透了罷?


    一塊好羊肉,洗去血水,用蔥薑水泡著去腥。一半切成薄如蟬翼的羊肉片,一一擺在盤中,用作涮羊肉。另一半則切成指節大小的肉段,肥瘦相間,用小樹枝串起五六個,預備燒烤吃。


    新鮮蘿卜切丁,用旺火曬開一鍋沸水,用羊骨燉湯。配以蒜段、小蔥,再往鍋邊淋上一圈熱油,鍋底便製好了。沒有講究的黃銅火鍋,隻能圍坐在灶台邊,倒也別有一番野趣。


    月牙兒夾了一片羊肉按在清湯裏涮,眼見羊肉片斷生,立刻夾出來盛在碗裏。喝一口湯,吃一筷羊肉。蘿卜的鮮甜融化在湯底,遇見羊肉的鮮,二者相輔相成。一碗下肚,從五髒六腑裏暖和起來。


    吃過羊肉蘿卜湯應景,月牙兒又忙著張羅起烤串來。


    用火鉗將還未燒完的木炭夾出來,放在火盆裏,上頭支一個鐵架。


    吳勉瞧著新鮮,當地人少有這樣的吃法,也不知月牙兒是從哪裏想到的。


    羊肉串被碳火炙烤,夾雜的肥膘被烤至焦黃,油滴到碳火盆裏,滋滋作響。


    一屋子的香氣。


    月牙兒翻動著羊肉串,揀了一串微微有些焦黃色的羊肉串遞給吳勉:「我喜歡吃焦一點,吃起來最香,你試一試。」


    吳勉接過,輕咬一口。外層焦黃香脆,內裏猶嫩,人間竟然有如此至味!


    他從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但今日吃了這羊肉串,倒是明白了那些食客的心理。不管什麽煩心事,一頓美食下肚,心情也平靜了大半。


    「你這羊肉串如此好滋味,何不拿出來賣?不比你日日做肉鬆小貝來得輕鬆嗎?」吳勉吃完一串,問她道。


    月牙兒正吃得開心,聽了這話,樂了:「我現在在茶肆簷下擺攤,整天弄得煙熏火燎的,人家於老板豈不想打死我?」


    她吃完一串羊肉,悠悠道:「要是我有家自己的小店,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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