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的丈夫忙上前,幫忙扶住吳伯:「都是多年的街坊,有什麽好說的。咱們馬上就要搬走了,一定要聚一聚。」


    他朝桌上努了努嘴:「我可是把收了十年的酒都拿出來了,吳老弟,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月牙兒起身,向吳伯道了萬福,卻不敢看向他身後的吳勉。


    吳伯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笑道:「臭小子,你惹月牙兒生氣了?還不快給妹妹道歉。」


    「沒有——」


    「沒有——」


    兩人竟異口同聲。


    月牙兒和吳勉互相對視一眼,立刻將視線移開,一個低頭看著燈影,一個望著後院的廚房。


    這下子,連徐婆的丈夫都哈哈大笑起來,指著他們道:「小兒女鬧別扭,常有的事。吳勉,你等會兒把我家剩下的煙花爆竹都拿去,放給月牙兒看。」


    吳勉應了一聲,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一直到眾人坐在飯桌前,兩人都是沉默的。


    除夕的團圓飯、雞鴨魚肉悉數登場,總共有八個大碗。而這麽多菜肴之中,月牙兒最喜歡的,卻是第一道清樂湯。


    取新鮮的豬筒子骨熬湯底,再將新鮮的豬肝、脆骨、瘦肉切成粒,香菇、木耳、腐竹、荸薺切絲,一起下鍋。同時倒入一勺生粉,加上鹽、醬油、蔥花。還需打上一個雞蛋,在鍋裏煮得咕嚕嚕起泡。


    入口微稠,肉的鮮香與素食的清新被澱粉中和,吃上一碗,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酒,是好酒。自家釀製的陳年黃酒,並沒有辛辣之感,隻覺醇香。月牙兒吃了一盞,覺得很好。她本是很容易酒意上頭的人,微微沾了點酒,已是兩靨飛霞。


    酒足飯飽,徐婆丈夫真的尋出了一大堆煙花,趕著吳勉到院子裏放給月牙兒看。


    月牙兒原本不想去,可又怕人追問。徐婆八卦的本事,她是見識過的,堪比一流狗仔隊,可不敢沾染。


    她便強裝整定,遠遠地跟在吳勉後頭。


    隆冬的夜裏,還很冷,月牙兒把兩手縮到袖子裏,看吳勉放煙火。


    有兩三種煙火,最好看的是一卷梅紅色的,撚子一著,火星迅速往炮仗裏爬。


    「砰——磅!」


    這煙火聲音這樣大,月牙兒一時沒防備,整個人嚇得一彈。


    直到一雙溫熱的手掌捂住她的耳朵。


    吳勉與她並肩而立。


    火樹銀花,迸發在夜空裏。一刹那的輝煌之後,朱顏辭鏡花辭樹,枚紅紙片紛紛揚揚落下。


    好一場梅花雨。


    有清淺的笑聲和呼吸聲縈繞在月牙兒耳旁,酥酥麻麻。


    他在她身旁,耳鬢廝磨的低低說道:「這會兒知道怕了,那天膽子怎麽那麽大呢?」


    月牙兒麵上的嫣紅又濃了一層,她裝作聽不見。


    煙花燃盡,吳勉將雙手放下,又是往常那副規規矩矩的模樣。


    他上前,將煙花一個一個的點燃。


    月牙兒在簷下站定,不知是在看煙火,還是在看他。


    這一夜的煙火開得璀璨,月牙兒回去之後,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又看了一場煙火。


    第二日,她是被大大小小的鞭炮聲吵醒的。[なつめ獨]


    大年初一,按照民俗是不許動剪子動刀的,之前徐婆還特意叮囑月牙兒,要她提前將初一要吃的菜切好,怕她犯了忌諱。


    月牙兒並不信這個,但看徐婆那樣鄭重,便同她一起備了菜。


    昨日她將晚稻米磨成米漿,上籠蒸熟之後,切成瘦長的寬粉晾著,作今日的早餐。一個白色青花瓷底大碗,放入鹽、豬油、蔥花、醬油,盛入滾熱的高湯,再將燙熟的寬粉倒進去,舀一勺用紅油炒出來的辣肉醬。香得讓人恨不得咕嚕咕嚕連湯一口吃幹淨。


    既然是大年初一,自然要吃的奢侈一些。月牙兒特意留了些米漿,加入搗得爛爛的米飯和泉水,調製成黏糊糊的米糊,再加上兩勺切得細細的蔥花與鹽。發酵之後,往油鍋裏下入寬油。油溫能將木筷子炸出小氣泡時,舀一勺米糊在長柄圓底鐵模子裏——這原是買回來炸蝦餅的,將米糊攤平之後,正中開一個小窩窩,方便油溫受熱均勻。


    下鍋炸到兩麵呈金黃色,用筷子戳一戳,見表皮酥脆,便要立刻起鍋。


    才出爐的蔥油粑粑,像個大號的銅錢。咬一口,外層酥脆、內裏柔軟,透著米香與蔥香。月牙兒本還有些睡意,吃了半個蔥油粑粑,人立刻清醒了。


    剩下的一鍋油也別浪費了,去拜年嘛,總要帶些拜年禮。月牙兒起初是打算拎著糖龜出去走動,可糖龜賣得那樣好,連一塊也沒給她留下。她索性自製些油炸的點心,再帶上些前幾日做的鬆糕,作為拜年點心。


    主料用的還是米漿,加入熟芝麻,攤成薄薄的一層,入油鍋炸。米漿受熱,立刻膨大起來,一見色澤變為金黃就撈出。糟粑又香又薄又脆,吃起來滿口香。就是放涼了吃,口感依舊好。隻是過於易碎,要輕拿輕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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