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一把將門摔上。


    屋裏沒點燈,漆黑一片,隻有伶仃月光投在地上。


    月牙兒默然坐了許久,起身走到門邊,悄悄往外看。


    沒有人影。


    她忽然很沮喪。


    眼看年假將盡,大街小巷全是人。街市盡懸彩燈,照著人頭攢動。


    月牙兒順著人海往前走,偶爾會被帶著停下來,聽一隊龍燈並踩著高蹺的賣藝人吆喝著,從巷道裏路過。


    金陵的燈市,大大小小,最熱鬧的,還是夫子廟旁的燈市。她稀裏糊塗走到秦淮河邊,一雙鞋都不知給人踩了幾腳。


    我幹嘛來湊這個熱鬧?


    月牙兒原本有些後悔,但見著秦淮兩岸的水光燈影,便釋然了。


    這樣好的風景,的確值得。


    她快步擠到橋邊,望見潺潺流水、兩岸歌台。不遠處的紅紗燈裏,是江南貢院的飛簷。


    一輪明月,溫柔地映著緩緩流淌的秦淮河,亙古不變。


    人群依舊嘈雜,月牙兒望著水上橫波,心漸漸寧靜。


    一道虹橋,有烏篷船往來穿梭。


    她站了一會兒,忽然無端飛過來一個香囊,打在月牙兒鬢角。


    那香囊是從秦淮河上遊船擲過來的。


    這樣沒素質的嗎?月牙兒一手拿香囊,一手捂住鬢角,皺著眉頭往河裏看。


    一條畫舫,舟頭立著一個紅衣少女,對著畫舫的風流公子巧笑倩兮。


    「說好了,誰撿著我的香囊,我今晚就陪誰。」


    聽見一個公子起哄:「是個小姑娘撿了,不作數!」


    紅衣少女回眸,一張俏臉微微揚起,眉梢眼角盡是風情。竟然是二十四橋的花魁,柳見青。


    「我說的話,從來都做數。」


    柳見青朝月牙兒喊道:「小姑娘,你在橋上等一等。」


    一見是她,月牙兒便想起肉鬆。


    看在肉鬆的麵子上,月牙兒隻好乖乖在橋上等著。


    虹橋右側便有一個小渡口,畫舫還未靠岸,柳見青便提著裙擺,輕輕躍到岸上。


    「遠遠看著像,原來真是你。」


    柳見青接過她的香囊,低頭別在衣間。


    月牙兒見她一身盛裝,聯想到那條畫舫,覺得她應當在陪客。


    「你平白無故扔香囊做什麽?」


    「找個由頭出來罷了。」柳見青斜倚虹橋,打量著眼前的如織遊人:「還是橋上風景好,那畫舫裏悶氣死了。一群狗攮的,時時刻刻都打量著要我去陪客。燈市都快完了,我什麽也沒瞧見。」


    她容色本是極嬌豔的,過路的男人不自覺地就扭過頭來,差點堵在橋上。


    柳見青啐了一口:「眼珠子不會轉就讓你娘再生一回,看你奶奶的!」


    那人聽了,立刻往前走,嘴裏罵罵咧咧的。


    柳見青按一按她的發髻,確認沒散,懶懶地說:「你過年送份利是錢來做甚?」


    「你那回指點我做的肉鬆,我用來做點心後,賣得極好。」月牙兒解釋道:「算謝禮。」


    借著月色燈影,柳見青瞧清了月牙兒微紅的眼眶:「呦,誰惹你生氣了?」


    「沒有。」月牙兒側過身去。


    她原想走開的,忽然想起一事:「柳姑娘,你知道十多年前,二十四橋有位啞娘子嗎?」


    「好像聽說過。」柳見青的視線在人群中搜尋,落在一個小丫鬟身上。


    「我趕時間,你要問什麽,跟著我來。」


    月牙兒隨她往橋下走,見一個小丫鬟背了個大包袱過來,遞給柳見青。


    柳見青接過包袱,尋了個成衣店,說是要換衣服。


    等她出來,卻是一襲男裝,手裏拿一柄折扇,宛然一個翩翩公子。


    月牙兒奇道:「你怎麽……做如此打扮?」


    「這樣打扮才方便。」


    柳見青生得瘦高,混在人堆裏,她這身男裝倒很不顯眼。她領著月牙兒,到秦淮河邊一處茶攤坐。茶肆臨水,有清風明月,望燈市萬千,頗有情趣。


    月牙兒之前從沒在這樣的茶攤吃過茶,因此有些好奇。


    柳見青倒是駕輕就熟,點了幾樣點心和茶。


    「好端端的,你打聽二十四橋的事做什麽?」


    柳見青磕著瓜子,看著遠處的彩燈問。


    月牙兒躊躇一下,說:「我有一個朋友,他母親是二十四橋出來的。」


    聞言,柳見青回身著看她,似笑非笑:「一個朋友?怕不是普通朋友吧。」


    在她戲謔的目光裏,月牙兒漲紅了臉:「就是一個朋友。」


    「好吧,」柳見青喝了一口果茶:「你不說,我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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