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不想聽她繼續發牢騷,端起一盆洗淨泡好的鮮藕、鮮蓮子、鮮菱角,說:「我到裏麵小廚房試菜去,你們把雞頭米剝好了,送過來給我。」


    走到小廚房裏,她才終於落了個清淨。


    夏夜裏,蟈蟈吵個沒完沒了。


    月牙兒低垂著頭,煮沸一鍋水,撒些幹桂花、倒些冰糖粒,慢慢攪動。


    瞧著冰糖融化在桂花水裏,她的一顆心才漸漸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響起,應該是送剝好的雞頭米。


    月牙兒頭也不回,說:


    「放在灶台上,出去吧。」


    那人靜默一會兒,輕聲說:「我能幫你做些什麽嗎?」


    聽見這聲音,月牙兒立刻回眸,是吳勉。


    「你怎麽過來了?不是要讀書嗎?」


    吳勉將手中的木盆放在灶台上:「反正我院試也考完了,若真能過,也要明年才繼續考。」


    他轉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關切道:「我能幫你做些什麽嗎?」


    月牙兒沉著臉,轉過身去:「你就站在那,不要動不要說話也不要問我出了什麽事。」


    她將雞頭米拿過來,新熟的雞頭米,很鮮嫩,潔白如蓮子,個頭卻小些。


    下入糖水一起煮,盛出來,和藕、蓮子、菱角一起裝在荷葉碗裏,澆上兩勺桂花糖水,香味便溢出來,是夏天的味道。


    月牙兒手捧荷葉,將這一荷葉的小點心放在冰碗裏,自己拿調羹試一試。


    桂花金黃,散落在白嫩的湖鮮上、咬一口,可拉出糖絲來。


    風味極佳。


    月牙兒將這什錦冰碗往外挪一挪:「你試一試。」


    吳勉這才動了一動。


    月牙兒看他的樣子,忍俊不禁:「呆子,我叫你不動,你就真的不動嗎?」


    吳勉抿唇,沒說話。


    月牙兒兩手撐在灶台上,說:「你也以為我在生氣嗎?」


    「我怕你傷心。」


    「我爺爺曾經說過,每一次危機都是機遇。我覺得,或許是我的機遇來了,你信不信?」


    「信。」


    他答得不假思索,神情卻很認真。


    月牙兒看了他一會兒,低下頭挖了一勺雞頭米吃:「哼,真是個呆子。」


    杏花館巳時開門。


    連巳時還有小半個時辰,杏花巷裏已然浮動著許多聲音。


    婦人一邊閑話家常一邊用掃帚「刷刷」地掃塵;送冰來的夥計哼唱著小曲,手按在扁擔上打節拍;偶爾有幾聲孩子們的笑,他們三三兩兩湊在河邊跳房子。


    陳一吃力的推著獨輪車,爬上橋時有些麻煩,但坡緩,也不是很累。一過橋心,獨輪車自個兒往前走,他得以有機會擦一擦額上的汗。


    大概一兩個月前,住在附近的陳一瞧見杏花館生意那樣好,等位的顧客有好些在河邊閑談。他靈機一動,便將自己擺攤的地點挪到杏花巷來。


    這附近多是人家居住的小巷,沒有什麽特別熱鬧的地方。往常陳一要做生意,非得一大清早起來,走到挨近秦淮河的地方,人煙才熱鬧,生意也才做得好。


    春秋還好,一到冬天,手上便生凍瘡。而如今這樣烈日炎炎的夏天,就是一背的痧痱子,很癢。


    但隨著杏花館名氣越發大,杏花巷每日聚集的人也越發多了,尤其是天氣晴朗的時候,有些人就是不到杏花館吃點心,也愛在河邊柳蔭下坐著,或釣魚、或賞景、或談天——小凳是杏花館的蕭老板免費提供的,據說小河裏偶爾出沒的肥魚也是她買的。


    人多,好做生意啊。


    陳一算是最早到杏花巷做買賣的,漸漸的,來這裏討生活的小買賣人也多起來。


    一開始過來擺攤,他還有些忐忑,怕掙的錢少,不夠。但一日下來,陳一數了數銅錢,心裏樂開了花,於是日日將攤子擺在這裏。


    他做的是茶湯生意,獨輪車上載著一個雙層紫銅大茶湯壺,還有一個木桶,分門別類擺放著小罐,有枸杞、葡萄幹、碎果仁、熟芝麻,還有一罐顆粒很粗的紅糖。


    獨輪車上還載著一摞粗陶碗,有主顧來,陳一便熟練的勺兩匙糜子麵,一手捧碗,一手扶住大茶湯壺,高高地將水一衝,調成糊,再撒上五色果仁和紅糖,一碗茶湯便好了。


    來買的主顧,有許多是等著杏花館放出位子的,在外頭散步,總能嗅見杏花館傳出來的甜香,一陣一陣的,勾得人肚子很餓。他們來之前又不敢多吃東西,生怕將肚子塞得飽飽的,沒地兒放杏花館的點心,於是就更餓了。


    這個時候,從陳一那裏買一碗茶湯,既解饞,又不至於吃太飽,也算得上是兩全。


    陳一有個習慣,每月去知鶴觀上香,自從來杏花巷擺攤後,他禱告的心願又多了一條:希望杏花館的生意一直這樣紅火,他也能喝點湯,方便照顧爹娘和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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