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夏是被疼醒的。


    右胸口疼得要命,她哼哼唧唧的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香檳色的天花板,在周圍天光的映照下,能看見上麵有深深淺淺的金色流紋。


    黎知夏略一扭頭看向窗外,隻見暖色的光從歐式的落地窗外照進來,一個玻璃瓶吊在她床邊的位置,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著透明的藥液。


    這是……什麽地方?


    醫院麽?


    好大的病房,好漂亮的布置……哪家醫院這麽奢華?


    這時,一個慵懶的男聲從另一側響起:“醒了?”


    黎知夏扭頭看過去。


    床的另一側擺著一張舒適的沙發座椅,一個麵容俊美、神色淡漠的年輕男人優雅的疊著雙長腿坐在那裏,墨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黎知夏腦海裏第一個反應就是他長得真好看,然而那張臉越看越眼熟,她因為昏睡而停滯的腦回路也開始轉動。


    昏過去之前的記憶慢慢流回她的腦海裏,黎知夏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顧司涼?”


    “是我。”


    “這裏是……”


    “我家。”


    顧司涼的視線終於從黎知夏身上移開,他兩手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對外麵喚一聲:“來人。”


    他臉色有些發白,說話聲音也不大,但門外很快就來人了,應該是一直在那兒守著。


    穿著白大褂、戴了金絲眼鏡的醫生快步走進來站在一旁:“顧先生。”


    顧司涼挪開一步讓位置:“給她看看。”


    “是。”


    醫生走過來,作勢就要掀黎知夏身上的被子。


    “哎!你們幹嘛?”黎知夏見狀一躲,頓時牽動了右胸前的傷口,她慘呼一聲,疼得渾身發抖,“疼疼……”


    顧司涼下意識的就上前一步,語帶責備:“亂動什麽!你中槍了,醫生要給你看傷口。”


    中槍?!


    黎知夏驚愕的看著他,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有點嚇傻了,看見醫生走過來也不那麽排斥了,畢竟小命要緊。


    醫生從白大褂口袋裏拿出一支體溫計,讓黎知夏張嘴含著,又小心的分開她開襟的上衣,稍稍抬起傷口上的紗布檢查一下,然後從她嘴裏拿出體溫計看了看,直起身對顧司涼道:“顧先生,不必擔心,小姐的傷口沒有感染症狀,也沒有惡化,情況已經控製住了。”


    “嗯。”顧司涼示意他可以滾了。


    “我去給小姐開些藥。”醫生很有眼色的退出去。


    房裏終於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黎知夏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眼圈發紅:“我怎麽會中槍?”


    聽那醫生的話,應該是沒事兒了,她不會死的吧?


    顧司涼輕撩起眼皮:“因為你蠢。”


    “……”


    什麽?!


    這簡直不是人說的話!她哪裏蠢了?!


    看到黎知夏瞪著眼氣憤的看著他,顧司涼也不賣關子了:“你招來的那警察是假的。”


    “怎麽可能是假的,他穿著警服……唔——”黎知夏一激動就大聲起來,胸前一陣撕心裂肺的疼,她隻好無力的癱軟在床上,看顧司涼坐回沙發,不疾不徐的給她理清思路。


    “要殺我的人混在警察之中,想在我獲救之前幹掉我。正好我的人在他開槍的時候也對他開了一槍,他死了,你也中槍了——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黎知夏恍然大悟:“所以我是替你擋了槍?嘶……”


    回想一下當時的體位,她現在傷到的是右邊的胸口,而那子彈是從背後打過來的。


    也就是說,那個假警察瞄準的是顧司涼的心髒!


    她可是救了顧司涼一命啊!


    而且,這個人好有錢的!


    顧司涼卻沒有她那麽激動,仍是語氣平淡的說:“你的確是替我擋了槍。”


    黎知夏看他不像是要給支票報恩的樣子,清清嗓子,試探性的說道:“我很感謝你幫我請醫生看傷口,不過我受傷也是拜你所賜啊!那個……你也不用太感激我……”


    隻要隨便給個一二十萬就能把她這個救命恩人打發走了。


    然而,顧司涼卻沒打算跟她談論支票上該填多少,反過來詰問:“我為什麽要感激你?”


    黎知夏傻眼了。


    她可是代替他被打成這樣了呀!難不成這個人連救命之恩都不想報?


    他是turin財團的總裁,一二十萬的報恩錢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吧?


    再說,如果這人要賴賬的話,那她豈不是白挨了一槍?


    她才不幹呢!


    黎知夏無需假裝就能有氣無力的對他說話:“難道你忘了是誰救了你的命嗎?”


    顧司涼說出來的話簡直冷血:“你在會場女扮男裝,誰能保證這不是你們的一場苦肉計。”


    “你……”


    黎知夏握緊拳頭,氣得想打人,可惜她說話大聲一點都不行,更別提爬起來打他了。


    好,好!


    如果他真的翻臉不認人,她就……!


    想了一陣,她徒然的鬆開拳頭。


    她好像並不能把他給怎麽樣。


    見到黎知夏沒好氣的撇開臉,顧司涼繼續補刀:“而且,你現在是涉險謀害我的重要嫌疑人——之一。”


    黎知夏一下子就怒了。


    這個人不報恩就算了,現在還信口雌黃誣蔑她!


    叔可忍嬸不可忍!


    “你這個王八蛋!如果我要謀害你,早就站得遠遠的看你被人打成篩子了,誰管你的死活!”


    一口氣吼出來,黎知夏心口疼得厲害。她瞪著顧司涼,隨即掙紮著就要撕開手上的吊針。


    顧司涼卻是在這時欺身上前,雙手把她的手腕壓在身體兩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幹什麽,想走?”


    “放手!我要回家!”黎知夏氣得眼淚都快湧出來了,“不想給錢就直說啊,為什麽憑空汙蔑我?你以為誰都咳咳……誰都想要謀害你啊?簡直有病……好痛……你放開我!”


    顧司涼看著身下人那雙泛紅的眼圈兒,就像一隻委屈至極的小狗。


    他一向不是輕佻的人,這時候卻起了捉弄她的想法。


    他伏低了身子,幾乎和黎知夏麵對麵:“你走不了的,在證明你的清白之前,你隻能待在我身邊。”


    “你就是個有被害妄想症的神經病!受虐狂!”


    黎知夏現在簡直煩透了他,手動不了,她咬牙忍著疼抬腳就踢,曲起的膝蓋一下子頂到了顧司涼的小腹。


    顧司涼吃痛,麵色陡然一變,鬆開了她的手直起身。


    黎知夏見他這反應,突然想起在會場的時候他也中了一槍,隻不過他傷在腹部。


    她本來有點擔心剛才那一下會不會把他踢壞了,但見他隻是站著皺眉,並不是很痛苦的樣子,又想起他給自己無端端扣上的那個黑鍋,她氣不打一處來,一下子就把手上的吊針給撕掉了。


    細細的針孔一下子滲出了血,她也不在乎,想要坐起來。然而傷口在胸前,她的手臂不能大幅度的動作,一動就疼,她試了幾次都沒坐起來,反而嗅到了一股新鮮甜腥的血氣。


    胸前的傷口開裂了。


    她手指輕輕蘸了一下胸前的紗布,看著指尖上沾染的血,她垂下手,可憐巴巴的看著一旁的顧司涼,眼淚不住的往下淌:“哎,我好疼,幫忙叫下醫生好嗎……”


    一雙濕漉漉的眼睛裏帶著哀怨,哀憐,還有哀求。


    顧司涼胸口一滯,沒想到她會折騰成這樣。


    他撇開臉不看她,轉身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醫生急匆匆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護士。其中一個小護士在黎知夏手臂上打了一針,黎知夏很快就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了。


    ……


    離開客房以後,顧司涼在門外緩了口氣,這才往書房走去。


    秘書已經在書房等他,見到他過來,趕緊把手上的材料遞上去,神色凝重的說道:“顧總,確實如您所說,燕家的那位行事有些詭異,我們已經將這三個月和他接觸過的人都調查出來,還有昨天晚上的會場情況也查清楚了,您看接下來該怎麽辦?”


    顧司涼拿著資料站在窗邊,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瘦削頎長的身姿顯得有些單薄,然而,那雙黑瞳中的淡笑卻是叫人不寒而栗:“爆炸的位置選的不錯,如果能再晚個十秒鍾引爆,我現在已經躺在棺材裏了。”


    炸藥就安放在他即將經過的那盞吊燈上,能騙得過會場安保,又有燈飾做偽裝,那領頭的陸執明定然不是簡單人物。若不是提前引爆,他怕是到死也不會想到有人會在那種地方做手腳。


    顧司涼手指輕翻,掀到了陸執明那一頁,笑意更加的森然:“可惜他為這一場暗殺在雲巔酒店潛伏半年之久,最後卻是功虧一簣。既然在會場裏沒有發現姓陸的屍體,就給我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燕家老賊那邊也要盯好了。”


    “是。”


    秘書應聲以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再次低頭對顧司涼道:“顧總,您帶回來的那位黎小姐該怎麽處理?”


    顧司涼正好翻到黎知夏的資料,學生證件照上的她笑得開朗明媚。


    想起剛才離開時,她哭得那麽可憐,顧司涼合上資料,抬手揉了一下太陽穴:“就讓她留在這裏,查清楚以後才能離開。至於她哥哥黎大龍,給錢封住他的口,別讓他多事。”


    秘書點頭:“是。”


    和秘書商議之後,秘書離開去辦事了,顧司涼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黎知夏養病的房間外,眼底帶著一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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