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夏曦懊惱地咬著下唇。慘了!她喊夫子喊習慣了,這下怎麽辦?她急著想解釋,"我是說,我有一個夫子,他教會我很多事,雖然他離開已三五年——"


    "不過一個多月。"龍隕倫突然開口,而且表情也不大好。


    倪夏曦不由得一愣。是嗎?才一個多月?她怎麽覺得已有三五年?大概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過,看來有這樣感覺的人隻有她吧……


    龍勝天很好奇,"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會成了倪姑娘的夫子?"


    兒子回來後,對那段受傷的日子,隻隱約透露除了繆家堡大力幫忙外,還有一位姑娘救了他,甚至在其家人的照料下養好了傷,所以派人送去幾大箱銀兩當謝酬,可是細節看得出兒子不是很想談,他們當父母的也不好追問,現在看來——


    夫妻倆的眼睛來來回回地看向臉色困窘的倪夏曦,又看著欲言又止的兒子,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


    ‘"隻是剛好有機會,就當了一小段時間的夫子,如此而已。"龍隕倫知道不答不成,但又不能答得太多,。隻能含糊帶過。


    "不好意思,我有點累了,想先回房可以嗎?"倪夏曦愈坐愈害怕。萬一再談下去,談到"那件事"可怎麽辦?


    倪老五也覺得這個話題太危險,連忙起身,"是啊,我們一路風塵仆仆,想痛快地洗個澡,上床睡了。"


    "這——瞧我們,竟然忽略了這一點,實在是因為我們太開心了——"顏樂尷尬直笑。


    賀宜蓉也不好意思,但她臉上仍是掛著笑,"就是,潦潦她派快馬搶在你們抵達之前又給了我們一封信,你們瞧瞧。"她急急將袖子裏的一封信交給兄妹倆,"所以,我們也是特別請來陵親王的父母當見證人,就在辦喜事的那日,來個雙喜臨門。"


    倪家兄妹看著信,愈看眼睛就瞪得愈大,這封信內其實還夾了另一封信,是他們的爹的親筆信函。


    倪夏曦覺得好友實在太厲害了,什麽都替她想好,可惜了,潦潦身體虛弱,不然即便為女兒身,她能做的事肯定不輸男兒郎。


    龍家一家人不好意思看信,倒是興奮不已的顏樂已娓娓道出賀潦潦是親戚之愛女,因自小體弱多病,所以到偏遠的南城養病,一住就是十二年。


    她與倪家武館的唯一愛女結成好友,信中除了讚美倪夏曦是個至情至性的好女孩,也說陪同前往的倪家五子是個率性善良的好男兒


    "潦潦說,京城的人對夏曦很陌生,但如果成了我的義女,辦繡球招親就吸引更多家世良好的人才前來,成就一樁美好的姻緣。"


    "的確是如此啊,在京城沒身份就是矮人一截,這是樁美事。"


    孟繡韻馬上笑著附和。她承認自己有私心,如此一來,這名溫柔嫻雅的姑娘就跟她兒子更般配了。


    "老實說,不僅是夏曦,我們夫妻對倪家老五也是一見得緣,所以,我們夫妻私下討論過,幹脆就湊成一個‘好’字,你們兄妹怎麽說?"顏樂六十歲了,他是真的想讓自己的晚年熱鬧些。


    倪老五看著慈愛地望著他的定樂王,這才聽懂。"當義子——"他搔頭撓耳,先看看妹妹,再尷尬地看著這對雍容華貴但慈祥的夫婦。"可是我們兄妹沒有賀姑娘說的那麽好,也不像夫子有滿腹經書,我隻會打拳、她隻會打架——"


    "哥啊!"倪夏曦呻吟一聲,粉臉漲得紅通通,她注意到連龍隕倫都在笑了。


    "你會打架?"孟繡韻好訝異。


    "是。"她幹笑兩聲,避免再將目光移向龍隕倫,"我不是大小姐,我家是開武館的。"


    "無妨,你如此真情率性,這樣的媳婦一點都不必擔心處不來。"


    孟繡韻說得真誠。過去,她也許會在意她的出身,但一想到朝英公主的行為舉止,用幾句刺激龍俊秀的話就差點讓她的獨子死於非命,她覺得人品、個性才是她該重視的。


    聞言,倪夏曦好訝異但也好生氣。原來嫌棄她的並不是龍隕倫家中的父母,而是他自己,是他夜膽承認,還拉他的父母來當擋箭牌。


    她看錯他了!


    "一股怒火隱隱在胸臆間燃燒,她直勾勾地瞪著麵色略微驚愕的龍隕倫,但她接下來說的話卻是對孟繡韻說的,"我這樣身份的人怎能當龍府的媳婦?陵親王曾親口跟我說,當他的正室必須門當戶對,即便是富商之家,隻要少了顯赫家世,也難成佳偶,就是當妾也要有一定的身份。"


    這一字一句血淋淋地刻印在她心坎,天天鱉著她,可沒想到竟然隻是一個膽小鬼說出的話,真是太可笑了!


    現在夫子又變成陵親王?龍隕倫看著她冒出火花的明眸,知道她誤會了,可是當時是什麽狀況!那時候,他根本無法冷靜思考,更甭提父母的觀念也與現在不同。所以他定定地看著她,"當時的我已氣得口不擇言,有些話,絕非真心。"


    倪夏曦冷嗤回應,"是啊,你有權生氣,我無權自憐,也不知道誰損失比較大。"


    "我說過你不適合冷嘲熱諷。"


    "過去是不適合,但拜你之賜,在你的諄諄教誨下,才發現原來我有天分。"


    "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我也不好受——"


    "所以我體諒:你,不跟你見麵,也刻意離開了,你為什麽要一再出現?是要我更難堪嗎?"


    說到這裏,倪夏曦已氣憤到硬咽。明明是他瞧不起她,不要她,根本不是他有一對務求門當戶對的膚淺父母!他是個大騙子1


    龍隕倫不知道她沸騰的怒火為何愈來愈高漲,甚至以一種瞧不起的鄙視眼神看著他,這太可笑了!她有什麽立場鄙視他?罪魁禍首可不是他繃著一張俊臉,他心口也開始冒火。


    其他人看著這兩個你眼中隻有我、我眼中隻有你,當場你來我往的男女,知道兩人之間"應該"有什麽事,才會不管是對話還是此刻的神情,都帶著煙硝味。


    "但對龍家二老來說,兒子如此清楚的動怒,他們還是第一次瞧見。


    兒子早熟、冷靜、獨立、自持,要數數他從小到大生氣的次數,還真沒幾次,所以他們益發認為眼前的女孩對兒子來說很特別。


    倪老五則是替妹妹感到不值、難過,龍隕倫根本是她人生裏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要不然,她不會這麽早就懂得什麽叫痛徹心扉。


    這一晚,在一大堆疑問的堆棧下,結束了這氛圍奇異的一餐,因為任憑再試探追問,兩人隻是眼神對視,空氣中的火花滋滋作響,然後,就又歸於寂靜,因此好奇的定樂王夫婦和龍家二老也隻能先放了他們,改日再問個清楚了。


    翌日一早,倪夏曦在天泛魚肚白時,就到王府的後院走多,一想呼吸新鮮空氣,沒想到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幹分不對,是有帥哥看,雖然她一點也不想這麽快就再見到龍隕倫。


    兩人隔著一道矮牆,延續昨晚的沉默,四目相對久久,都無人開口,最後,還是她怒哼一聲,轉身先回屋裏去。


    龍隕倫也很難形容自己的心:隋,獨自佇立好一會兒,才歎一聲,一轉身回房。


    一個時辰後,他步出家門,正要坐上馬車前去皇宮見皇上,談論他想辦私學、書院一事,沒想到,倪夏曦也正巧步出隔壁大門。


    兩人再次對視,她的表情是一副無奈、‘倒黴的樣子,他呢,也是無可奈何,隻能悶悶地看著她甩袖先走人。


    他坐上馬車,在車子經過倪夏曦身邊時,拉開窗戶簾子,看著她悶透的俏臉,忍不住示意車夫放慢速度。、


    總要有人先示好吧!不然,就怕他們兩人之間的一把火延燒出去後,還愈燒愈旺,屆時,不管是他家或是定樂王開始追問,他們就更難應付了。


    他是男人,本該承擔一切,加上事關倪家名譽還有她的清譽,他不能不替她多想一些。


    "去哪裏,我送你一程?"


    "不必,我隻想走走逛逛。"倪夏曦不願看他,目視正前方,腳步未停。


    見狀,龍隕倫隻好把閉門羹吞下,示意馬車繼續前行。


    她在後麵對馬車做了個大鬼臉。隻是,一見馬車在轉角處消失後,雙肩便一垮。潦潦,你的安排真是夠絕的,是想幫我接續跟龍隕倫之間的情緣嗎?可是有些事,根本強求不來的啊!


    幾日後,倪夏曦跟倪老五提前成了定樂王夫婦的義子、義女。


    借由書信往返,倪氏夫婦知道,除了五兒可以因此得到更好的栽培與成就外,寶貝女兒嫁的應該就是京城的人家,有個哥哥住得近,不僅可就近關照,也能常常捎來女兒的消息,一思及此,遠在南城的兩人也樂見其成。


    在簡單而隆重的跪拜儀式後,定樂王府裏多了一對率性的倪家兄妹。


    他們沒架子,跟下人們處得極好,顏樂夫婦雖派了丫環、小廝貼身隨侍,但兄妹直說不習慣,拜托二老撤離了,但對成為義父、義母的二人,小兄妹可是噓寒問暖,孝順極了。


    除了這件喜事外,拋繡球招親一事也是如火如茶地籌劃起來,定樂王夫婦很有心,請了管家細心過濾京城中未娶妻的公子哥,確定人品、家世皆優後,再一一送請柬到該府,希望招親之日能前來共襄盛舉。


    隻是——京城裏隻要是好家世的公子全都收到請帖了,怎麽隔壁那樣樣都好的鄰居卻沒份兒?


    於是龍家二老跟定樂王夫婦特別挑了自家兒子跟義子女都不在家的日子,齊聚一堂,談的自然是這件"厚此薄彼"的事。


    "其實是夏曦的意思,她千拜托萬拜托,說別送請柬給隕倫,請我們也別問理由,她會很感謝的。"顏樂一臉抱歉。


    賀宜蓉也是尷尬臉紅,"是,她最近胃口一天比一天差,曾經一天隻吃一頓,她哥說她反常,還四處找梅子,說她吃梅子胃口就開,。我知道她有心事,但她一副不想說的模樣,我也隻能不問了。"


    怎麽能不問?龍家二老急著想討媳婦,而這隔壁正好就有一個合他們眼緣的倪夏曦,她跟兒子之間好像也有不能說的秘密,兩人湊一對兒不是很好?若是多年世交能成親家,絕對是一樁美事嘛,何必大費周折地拋繡球,舍近求遠?


    可是她跟我兒子之間真的有鬼啊,有時在後院撞見了,倪姑娘轉身走人,我兒子就會站在那看著她進屋的方向好一會兒。"孟繡韻頓了一下,想了想又道:"若是在出門時遇見、回來時遇見,也都是一樣,氣氛詭異啊!"


    "就是,我問倫兒為什麽,他也隻是僵笑著說他也不清楚,可是他跟她是不可能結成夫妻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更是讓人好奇。"龍勝天也急著說,他跟妻子想破了頭,問到嘴都酸了,兒子還是什麽也不說,"對了!倪家五哥呢?問了嗎?"


    顏樂頻點頭,"問了,他卻一直跟我們道歉,說打死他也不能說,因為話一說出來,他娘會把他給打死。"


    哎呀,這明明就有什麽嘛!兩對夫妻皺著眉頭,又急又煩,好奇之心人人皆有,小兩口之間究竟有什麽,個個嘴巴緊得如蚌殼,真是的!


    "怎麽辦?我就是有預感,倫兒跟她之間有機會啊,後天不是就要拋繡球了?"孟繡韻急得手中的繡帕都絞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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