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嫣然站在傅夏的身旁,仰望著他的側臉,小聲的問:「這就是你的工作?」


    「嗯。」


    這是工作嗎?他也不是很確定。


    「那幫人刺青的事就沒在做了?」她再問。


    「有。」


    為何聽見她提及擔任紮工的事情,他會有股淡淡的無奈,一顆心微微的抽痛?


    當紮工不是什麽壞事,他卻做著其他紮工不願意做的事情,從前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卑微,但是當她用那清亮甜膩的嗓音開口問他,他竟然會覺得自己是身份低下的無用男子。


    長孫嫣然不曉得他究竟在想些什麽,瞧見最後一尊神像被搬到房子外頭,她跟了上去。


    「王老板,請留步。」


    王老板暫停指揮的動作,轉過身子,看著她緩緩的走下樓梯,「姑娘,請問有何指教?」


    「王老板,我很好奇一件事,明知道這件事不該由我來開口詢問,但是好奇心的驅使下,讓我不得不開口。」她輕咬著下唇,略有遲疑。


    「怎麽了嗎?」瞧著眼前的絕色女子,王老板就算脾氣再暴烈,也勉強按捺住性子,好聲好氣的問。


    「我想知道,你這回給了我師父多少銀子?」她唯唯諾諾的開口,畢竟背著當事者問錢財的事情,是不道德的。


    「這……」王老板猶豫了一會兒,「敢問姑娘你問這做什麽?」


    「因為我瞧師父的雕工十分了得,每尊神像不隻肅穆莊嚴,更難得的是眉宇間流露出慈悲,這般偉大的作品應該值千金,但是我瞧師父的生活環境、衣著打扮與吃食都十分寒酸,不禁懷疑你給的錢是否太少。」長孫嫣然說得義正詞嚴,怎麽也無法放任王老板穿金戴銀,給傅夏的銀子卻是少得可憐。


    她有眼睛,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日坐在烈陽下揮汗工作,一個人一刀又一刀的雕著一塊又一塊的木頭,這樣的他理當要有更好的待遇,一定是他不懂得爭取,既然如此,就讓她來開口吧!


    「姑娘,你誤會了。」王老板瞧她越說越生氣,急忙解釋,「我給師父的銀子比一般的行情高出三倍,這幾年來我同師父下的訂單所給的銀子,我想足以讓他在京城龍門大街最好的地段買下十間鋪子,而我真的不明白,師父將那些銀子都花到哪去了?」


    「什麽?」她的下顎差點掉下來。


    在龍門大街買下十間鋪子的銀子?


    雖然她對房產沒有什麽概念,但是知道那一定是好多好多的銀子,甚至超過爹十年的俸祿。


    「對不起,王老板。」一道低啞的嗓音響起,傅夏冷著一張臉,站在她的身後,雖然麵無表情,但是口吻裏隱含著些許歉疚,「姑娘不懂事,同你說了些不得體的話。」


    長孫嫣然噘著嘴巴,轉過身子,睨著他,「我什麽時候又不懂事了?」


    傅夏瞧她一眼,雙手負在身後,越過她,走近王老板,「天色將暗,王老板,你趕緊入城吧!」


    「說得也是。」王老板看了看天色,招呼搬運工人們加快動作,然後朝傅夏與長孫嫣然揮了揮手,急忙打道回府。


    傅夏一直背對著長孫嫣然,看著那群人漸漸消失在遠方,成為遼闊城外風景中的一點,而嘴角不自覺的揚起輕淺的弧度。


    他的腦海裏縈繞著屬於她的甜膩嗓音,每一句都在為他質疑王老板是否壓榨他,雖然他向王老板道歉,但是心湖仿如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漣漪,接著越擴越大。


    他有多久的時間沒有這樣被人保護著?又有多長的歲月沒有這樣被人關懷著?


    傅夏沒有答案,也不想計算時間。


    長孫嫣然站在他的身後,望著他挺得直直的腰杆,雙腳立於天地之間,雖然明白他與她僅僅是滄海中的一粟,但是怎麽會讓她覺得夕陽餘暉全環繞在他的周遭,耀眼得無法移開眼睛?


    「明日我要出門。」傅夏坐在餐桌旁,突然開口。


    「你要去哪裏?」長孫嫣然放下筷子與瓷碗,一臉不解。


    她來這裏已經是第五天了,今日才第一次見到農家莊以外的人上門找他,其餘時間,她從來沒看見他離開過四合院半步。


    傅夏低下頭,繼續吃飯,不打算回應。


    她冷哼一聲,故意提高音調,「明天我也要去。」


    「不行。」他急切的說。


    「行!」她露出得意的笑靨,睨著他,「腳長在我的身上,我愛去哪裏就去哪裏。」


    「那裏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他低沉的嗓音意外的流露出些許慌張。


    「我愛上哪裏就上哪裏,沒有一個地方是我不該去的。」她跟他杠上了,仰起小臉,甜膩的笑說:「師父,你一直不承認我是你的徒弟,所以現卞我也不當你是我的師父了,因此我不需要聽一位不是我的師父或長輩的人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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