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望月閣便是他命人所造,如今隻能睹物思人。賀寒垂下手,心如刀絞,「沒能等到我回來,阿璿她一定很絕望。」


    賀楓搖了搖幾個壇子,有一個還是滿的。他也不嫌棄,端起來喝了一口,「其實對她來說,這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賀寒瞧著他,賀楓微微一笑,「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你心裏知道。你也知道當年那些話她不是出自真心,她何嚐不想同你長相廝守。隻可惜命運這個東西,玄乎的很。」


    總在你以為最圓滿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讓你生不如死。


    可惜也不曾給過絕處逢生的機遇,不管是賀寒還是霍璿,都是這命運二字的犧牲品。


    「這麽多年守著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其實她心裏未必快樂。」賀楓是個局外人,但正因為是局外人所以才看的更透徹,


    「皇宮困了她一輩子,她現在不死,要等到什麽時候?」賀楓轉著酒壇子,漫不經心道:「有朝一日你問鼎天下,你要她一個前朝皇後如何自處?她唯一的出路就是青燈古佛,這餘生也就這麽平靜的過了。可是那樣對她來說,不是比現在更絕望。」


    賀寒遲遲未動,他緊捏著拳頭。賀楓歎口氣,「為她活著,也為你自己活著。」


    把該說的都說完之後祁慶帝就讓應桀先下去了,然後他揮揮手把太監也轟走了。沈思弦站在下首,祁慶帝喘了口氣,「阿璿走了這麽幾天,可朕總覺著她還在。」


    「朕知道朕算不上一個好夫君,也算不上一個好皇帝,你們盼著朕死。」祁慶帝苦笑一記,「人早晚都要死的,朕以為朕會走在阿璿前頭。」


    「人是不能複生,皇上還是看開些吧!」沈思弦安慰他,「皇後娘娘若是天上有知,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般模樣的。」


    祁慶帝發出自嘲的笑聲,「不會的,阿璿她心裏沒有朕。朕好不好她都不會在意的。」他慢慢走下來,走到沈思弦麵前,「阿璿走的前一夜朕去看她,她問了朕一句話。她說朕如今是皇帝了,可是心裏真的滿足嗎?」


    「從前朕妒忌九弟,羨慕他什麽都有。可是後來朕取代了九弟,奪回了這一切,可是朕發現朕並不快樂。」祁慶帝歎息著,「皇帝這個位置,不做的時候向往,隻有做到了才會覺得淒苦。」


    祁慶帝深深地看著她,「朕這一輩子,失去的太多,得到了也很多,可是最想要的從來都留不住。」


    他停頓了片刻,轉過身背對著她,「思弦,當年朕確實是想娶你的。」


    往事如風,不該記著的祁慶帝還是念念不忘。沈思弦歎歎氣,「皇上,當年的事情實在是沒有緣分。如今我為臣,你為君,這個結局我很滿意。」


    她待祁慶帝自古以來都沒有愛慕之情。當年一起打仗積攢下來的情分也不過是兄弟之情,男女之情她是半點沒有。


    也不知道祁慶帝是為了什麽竟然執著了這麽久。沈思弦從來也不覺著自己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祁慶帝一個帝王想要什麽女人沒有。


    「朕知道你的意思。隻是朕不甘心,明明是朕先遇見你的。」他垂著頭,語氣裏滿滿都是不甘心,「賀楓有什麽好,你偏偏就喜歡他!」


    她也不生氣,「賀楓哪裏都好,最主要的是我愛他。」隻有這一點才是最為重要的,因為她愛他,所以不管他是誰,她都會願意跟他在一起的。


    「你愛他?」祁慶帝喃喃重複,他悲痛的發現自己身為帝王,天下都在手中,可是這麽多人他竟然找不到一個愛自己。


    「你愛他,霍璿愛賀寒,隻有朕,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可憐蟲。」祁慶帝一揮手,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下來。他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撲在桌上,聲音悲戚蒼涼,「隻有朕!朕從來都是孤家寡人一個,什麽都沒有!」


    沈思弦沒想到她會這麽激動,祁慶帝開始劇烈的咳嗽,突然就往外嘔出一大口血來。沈思弦臉色都變了,急忙上前扶住他,一邊大喊,「叫太醫!」


    春天已經快要結束了,馬上就要進入夏天了。賀寒想起那一年去行宮避暑,夜裏時分他們賴在一葉小舟上的情形。


    清晰的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可是佳人已逝,留給他的隻有無窮無盡的苦楚。


    他靠著廊柱,屈膝坐著,「你也著急了是不是?」


    賀楓沒有否認,「我不能忍受她看思弦的目光。」自己的妻子,旁人多看一眼就覺得是在搶。更何況那個人是當今聖上,是掌控所有人生死的皇帝。


    「我這皇兄從小就有個壞習慣,特別喜歡搶東西,尤其是搶人家的心頭好。這麽多年了,也一直沒有改變。」賀寒的瞳孔清明起來,他扭頭看著平靜的湖麵,「賀楓,你為了一個女人跟著我造反,你覺得值得嗎?如果最後本王失敗了呢?」


    早有人上了茶,賀楓端著青花瓷杯盞,那茶是今年的春茶,味道最是香。他抿了一口,慢慢在口中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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