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連下了兩天,天空一點也沒有放晴的跡象。多爾袞因為玉兒的身體還虛弱,並不想勉強趕路,皇太極卻一直掛心著宮裏的動靜,又顧忌自己若要先行回宮,唯恐多爾袞會以為自己覬覦汗位。


    他對著窗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回想起來,若不是那天鳳凰苦苦哀求他來阻止莽古爾泰的「暗殺」行動,他還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會走這一趟。


    「姑丈!」


    皇太極聽見玉兒在背後叫他,他回過頭,發現這丫頭的臉色已比兩天前紅潤了許多。


    「能下床,看來身體是好多了?」皇太極像一個慈祥的兄長般看了她一眼。


    「嗯,不過看來這雨短時間是停不了。」玉兒見他一大早就望著窗外歎氣,想來是歸心似箭。


    皇太極苦笑了一下,「下雨天,留客天。」


    「姑丈是領兵打過仗的,刀槍箭雨都擋不住你,何況是一場雨。」


    「這雨當然困不住我,隻是……」皇太極總不能把心裏麵真正的顧慮說出來,隻好隨口找了一個理由。


    「十四弟才用內力替妳療過傷,功力耗損不少,我擔心有狀況他應付不來。」


    「沒事的,八哥。」多爾袞這時也走了過來。


    「你早些動身也好,回宮裏,讓他們知道我多爾袞並不是命賤福薄之人。」


    「這個節骨眼碰上刺客,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皇太極也不知拿什麽話來安慰多爾袞比較好,畢竟他們倆和代善、莽古爾泰一樣,隻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多爾袞蹙著眉頭,「你救了我,回宮裏,小心有人報複。」


    皇太極朗朗的笑了兩聲,「汗父的兒子,都是一樣剽悍,誰怕誰還不知道呢!」


    得知了多爾袞的想法後,皇太極倒是毫不耽擱,整理好行囊,便冒著滂沱大雨離開了客棧。


    皇太極走後,玉兒望著心事重重的多爾袞。


    「想什麽?」


    「若我們兄弟皆是一個母親所生,我想骨肉相殘這種事也不至於發生。」多爾袞語重心長。


    玉兒笑了笑,「你汗父若隻有一個妻子,怎麽生得出十幾個阿哥來!?」


    多爾袞握住玉兒的手,附在她耳畔柔聲的細語:「不管妳給不給我生阿哥,我就隻娶妳一個。」


    玉兒躲開來,嬌嗔道:「你說得遠了。」


    多爾袞神情認真,「我對其他的哥哥們若無威脅性,他們何必派人追殺我?」


    多爾袞的想法固然沒錯,但努爾哈赤卻遲遲沒有立下遺囑,直到他崩逝的前一刻,身邊除了日夜伺候的一個奴才富托外,他隻召喚了烏拉大福晉到身邊。


    守在寢宮外的貝勒、貝子、眾大臣,都急於想知道汗王究竟要將汗位交給誰。


    終於,烏拉大福晉傷心欲絕的哭泣聲傳出了寢宮,三貝勒莽古爾泰首先沉不住氣,對著寢宮裏大吼:「我們都是汗父的骨肉至親,憑什麽這個節骨眼隻準大福晉一個人進去?阿瑪,難道要我們兄弟連您最後一眼也見不著嗎?」


    有人勸道:「三貝勒,大家心情都不好,您就稍安勿躁。」


    眾人在回廊裏來回的走動著,大家各懷心事,各有所思。


    皇太極在這當兒趕了過來。


    「汗父的情況怎麽樣?」皇太極問在場的兄弟們。


    「過不了今天了。」代善沉重的回道。


    「偏偏遺詔都還沒立呢!」


    這時,伺候努爾哈赤的富托哭喪著臉到大家的麵前宣布:「大汗殯天了!」


    努爾哈赤過世,眾人最關心的莫過於他的遺囑。而能夠轉述遺言的,當然是一直陪在努爾哈赤身邊的烏拉大福晉。


    她忍著淚,對大家說道:「汗王臨終時交代,由十四子多爾袞繼承汗位。」


    這個消息,對曾隨努爾哈赤出生入死的四大貝勒來說,無疑是一個青天霹靂。


    多爾袞算什麽東西!?年紀輕輕,能不入戰場而手握正白旗,無非恃母受寵而得汗父厚賜,往日礙於汗父的威嚴、兄弟的情分,這事不提也罷,如今到了關鍵時刻,誰還願意默不作聲。


    「大福晉,妳好大的私心!」莽古爾泰橫眉豎目的指著烏拉大福晉的鼻子。


    「我汗父再胡塗,也不可能把汗位傳給乳臭未乾的多爾袞。」


    皇太極也是一臉狐疑。


    「汗父生前,反覆的訓示過要八王共執國政,如果真立了汗位繼承人,除非我們八王之中,他覺得多爾袞確實在各方麵都超越我等。」


    「屁!那小子連打仗是怎麽回事都不知道呢!」莽古爾泰一把捏碎了一隻茶杯。


    烏拉大福晉挺直了背脊,義正辭嚴地道:「你們的汗父屍骨未寒,你們難道就打算造反了嗎?多爾袞就在回宮的路上,等他繼承了汗位、正式成了大汗,我一定要他好好的整肅你們。」


    「大福晉,妳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快了。」大殿外,二貝勒阿敏緩緩的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那人正是日夜服侍努爾哈赤的奴才富托。


    阿敏大聲的對眾人說道:「汗王臨終時的遺言,富托聽得一清二楚,大家何不聽聽他是怎麽說的。」


    沒錯,努爾哈赤殯天之時,除了大福晉,還有富托也在寢宮之中啊!


    眾阿哥們騷動了起來,大家忙催促著富托:「汗王的遺言究竟是什麽?」


    「汗王臨終時說:俟吾終,必令大福晉殉之!」富托麵無表情的低下頭。


    烏拉大福晉聽了這話,幾乎要暈厥過去,她向前扯住富托的衣


    襟,激動的嚷著:「你胡說!汗王明明告訴我,他要把汗位傳給多爾袞!」


    莽古爾泰粗暴的拉開大福晉。


    「我早就知道妳心懷不軌,妳根本不願為我汗父殉葬,還私心的想讓多爾袞當上大汗,隻怪我汗父有眼無珠,錯信了妳!」


    烏拉大福晉又怒又驚,麵對這麽險惡的環境,她一心隻希望多爾袞能及時趕回來替她解圍,然而野心者卻不可能放過這個絕佳的時機。


    多爾袞尚在回宮的路上,隻要這時逼死烏拉大福晉,之前他們分析過利害得失後的決議才有可能付諸實行啊!


    從殉的儀式很快的準備妥當,按照習俗,殉葬者要盛裝打扮,在接受眾人的跪拜禮之後,以弓弦扣頸勒斃。


    烏拉大福晉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即將被迫從殉。


    皇太極雖心有不忍,然而大貝勒代善卻扣著他的肩膀道:「千萬不可婦人之仁,昨夜眾人商議過,你才德冠世、內外兼備,汗王之位非你莫屬。」


    皇太極麵露詫異之色。


    「汗父並無立我為君的遺命。」


    莽古爾泰也說道:「咱們四大貝勒,就屬你最得汗父的歡心,大家既然推崇你,老八,你就別再推辭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知道大勢已去的烏拉大福晉含淚望著皇太極。


    「你們要我為你汗父殉葬,我殉!但四貝勒你要記住,這個汗位是多爾袞讓給你的,因為多爾袞還年輕,你們認為他不能服眾,不能擔此重任,所以現在這個汗位讓給你。可是你要答應我,照顧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否則我死不瞑目,你汗父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的。」


    正當遼陽宮中為了繼承汗位的事忙得不可開交之時,多爾袞卻一點也不知道非但汗位落入了皇太極的手中,連他的母親也讓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他們逼著殉葬了。


    他與玉兒仍懷抱一個美麗的夢想,以為回到宮中,從此就可以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一連又趕了幾天的路,車隊漸漸進入一段崎嶇的山路,多爾袞才叫大家打起精神,盡快走出這片山林,沒想到山崖忽然滾落不少大石塊,馬匹受到驚嚇四竄奔逃,整個車隊亂成一團,不少隨從因而受了傷。


    玉兒這時提議道:「咱們不能再這麽大隊人馬的趕路,目標太明顯。」


    多爾袞卻堅持地道:「這些是迎親的車隊,不管怎麽樣,也要把這段路走完。」


    「對方是衝著我們來的,何必傷及無辜。」玉兒望著一地的狼狽,隻希望盡量讓隨從們都可以安然下山。


    多爾袞咬著牙,「委屈妳了。」


    「我不委屈,一點也不!」玉兒緊緊的抓著多爾袞的手臂。


    「我要跟你回宮,看看那些卑鄙小人到底長得是什麽模樣,八成是獐頭鼠目。」


    多爾袞被玉兒這話逗得笑了出來。


    但受傷的人與馬幾乎超過了半數,嚴重的影響了行進的速度,因此在車隊步步艱難的走出山區後,多爾袞也不得不依照玉兒的意思,讓受傷的隨從半途就醫療傷。


    為了安全起見,多爾袞和玉兒隻好喬裝成做買賣的商人,玉兒甚至還打扮成公子哥兒的模樣混在車隊之中。


    多爾袞突然有感而發地望著玉兒。


    「這一路上,我忽然想,如果我不生在汗王之家,也許我們會過得自在些、快活些。」


    玉兒也頗有感觸的道:「世外雲山原有價,人間風浪最無情。」


    「如果妳還待在科爾沁,想必也不會看見這些醜陋的事情。」多爾袞苦笑。


    「你不是說,你汗父這幾十年也是經曆了骨肉相殘,強淩弱、眾暴寡的挑戰嗎!?」玉兒的語氣中盡是鼓勵。


    「沒錯。」多爾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汗父熬得過去,我一定也熬得過去。」


    然而當他們到了開原城時,努爾哈赤殯天的消息已經傳了開來。


    多爾袞懊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趕赴科爾沁迎娶玉兒時,他就知道汗父的時日不多,隻是沒想到他竟然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麵,當然,如果途上沒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意外,他又怎麽會耽擱至今呢!


    玉兒體諒他喪父的心情,特地請人備妥了兩匹快馬,打算立刻隨多爾袞連夜趕回宮中。


    然而打探消息的多爾袞回客棧後卻是失魂落魄,把自己關進房間裏。


    過了晚飯時間,玉兒終於捺不住性子,敲著門問:「多爾袞,是不是宮裏發生什麽事了?我已經準備了兩匹好馬,隨時可以起程。」


    多爾袞霍地把門打開,並且用力的把玉兒拉到自己的麵前,激動的說道:「聽說,四大貝勒們推舉八哥當汗王。」


    「是不是弄錯了?」玉兒一怔,心都快跳出來了。


    「我早該想到是他們的詭計,難怪一路上危機四伏。」多爾袞的心裏很亂,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安全的帶著玉兒回到遼陽。


    玉兒還是有些迷惑,如果皇太極有心奪汗位,那日又何必替他們把殺手給解決了?這宮中的局勢,真是變幻莫測。


    多爾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如果真是八哥當上汗王,我想我無話可說,因為他替建州立下的汗馬功勞,比任何一個人都多,可是妳爺爺說過,妳這趟到遼陽,嫁的是新繼任的大汗。」


    玉兒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她訥訥的說:「你八哥是我的姑丈,我才不要嫁他,我要嫁的是你,我要嫁的是你啊!」


    多爾袞的眼裏滿是淚,心裏也沒了主意。


    「我的心好亂……」


    「如果事情真像開原城的百姓說的,那麽咱們就遠走高飛。世界之大,總有我們兩人的容身之所吧!?」玉兒無法想像自己千裏迢迢的跟著多爾袞來到這裏,結果竟是要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妻子。


    多爾袞緊緊握住玉兒的手,「不能逃,好歹妳是科爾沁的格格,我想他們不至於為難妳。」


    「那你呢?」


    「我額娘、親哥哥、親弟弟都還留在宮裏,我也不能逃。」多爾袞堅定地道。


    玉兒沒辦法保持冷靜,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你想回去送死嗎?這一路上,如果不是我們喬裝成商隊,早就死於非命了。」


    「回到遼陽,隻要回到遼陽,我手上還有正白旗的軍力。」多爾袞漸漸理出了一點頭緒,他認為皇太極對他的情分還是有的,隻是權力太過迷人,他奪走了汗位,但總不會把玉兒也占為己有。


    正當此時,宮裏卻派了大臣前來接多爾袞和玉兒。


    玉兒一進宮裏,立刻就被送進鳳凰居住的東宮。


    這真是紛亂的一天,因為原本玉兒和多爾袞是一道的,但到了城門口,迎接他們的大臣卻一臉悲淒的說出烏拉大福晉已經殉葬的消息。


    多爾袞一連承受了喪父、失汗位的打擊,如今一聽母親去世的消息,整個人便喪失了理智。


    玉兒隻見他一個鐵錚錚的男兒淌著淚水,聲嘶力竭的叫著額娘,然後揮鞭抽了馬兒,不顧一切的直奔宮裏。玉兒和車隊被遺忘在城門口,但她不怪他,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已經讓她怔愣住了。


    到了東宮後,她非但見到了鳳凰姑姑,連哥哥吳克善也來了。


    「總算到了,可把我們急壞了。」鳳凰摟了摟玉兒的肩膀,又看看吳克善,「幸好沒出岔子。」


    吳克善也鬆了一口氣,但仍擔心地問:「聽說你們的車隊走著走著就不見了。」


    「路上遇見埋伏。」玉兒有千言萬語,一時也說不清楚。


    「埋伏!?」吳克善怪道。


    「怎麽會呢?」


    鳳凰岔開了話題:「平安就好,先讓玉兒歇歇吧!」


    玉兒卻沒有要休息的意思,她不安的看著鳳凰。


    「姑姑,現在繼承汗位的是四貝勒嗎?」


    鳳凰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是啊!很快就要舉行登基大典了。」


    玉兒的臉色霎時變得雪白。


    「那我……」


    吳克善了解玉兒心裏想的,因此他把妹妹拉到一邊,悄聲的說:「別提多爾袞了,原先他來迎親,咱們以為妳嫁的是他,誰知繼承汗位的是四貝勒,爺爺一聽到消息,便連夜要我馬不停蹄的趕過來。」


    玉兒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的落了下來,她死命的扯著哥哥的衣袖。


    「我喜歡的是多爾袞,哥,我不要嫁給四貝勒。」


    鳳凰擔心有多嘴的下人把玉兒的話傳了出去,立刻把屋裏的丫鬟、老婆子都差了出去。


    「玉兒,妳先別鬧,這件事緩些天再說吧!」鳳凰安撫著玉兒的情緒。


    「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我怎麽能這樣胡裏胡塗?要不,讓我回科爾沁,既然我不是要嫁給多爾袞,那就讓我回家。」玉兒望著鳳凰和哥哥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她的心慌了、亂了。


    「妳發什麽瘋?」吳克善板起臉。


    「這門親事早就定下了,爺爺並沒有指名把妳許給多爾袞,妳嫁的是個大汗,誰當上大汗,妳就嫁給誰!」


    「姑姑……」玉兒望向鳳凰。


    鳳凰歎了口氣,「玉兒,妳就先別鬧了,現在宮裏的情況混亂,妳姑丈還沒有正式坐上汗位,多爾袞的額娘又讓幾個貝勒們逼死,這日子能不能太平的過下去,我都不知道呢!」


    玉兒拭了淚,一臉疑惑。


    「他們為什麽要逼死多爾袞的額娘?」


    鳳凰鎖著眉頭,「貝勒們哪兒服氣讓多爾袞這個小弟當大汗呢?偏偏烏拉大福晉又說汗王的繼承者是多爾袞,所以惹惱了幾個貝勒。」


    玉兒焦急地問:「他們會不會對付多爾袞?來遼陽的路上,我們已經碰到不少事了。」


    「宮裏有妳姑丈在,他們不至於亂來。」這點,鳳凰倒是可以肯定,因為烏拉大福晉殉葬自盡時,皇太極親口允諾要照顧多爾袞兄弟的。


    鳳凰這話,倒使玉兒將起伏不定的情緒硬生生的壓抑在心底,她不敢再提多爾袞和她的事,因為姑姑這幾句話,已經說明了多爾袞處境的艱險,如今能保他安全的,似乎隻有皇太極,如果因為許婚的事,惹惱了這位新汗王,隻怕會多生枝節。


    九月初一這天,風和日麗、秋高氣爽,大政殿前,沿著十王亭分成了左右兩翼,順序的排列著法駕旗幟,肅穆莊嚴的登基大典就此展開。


    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等三大貝勒,以及文武百官齊集大政殿。皇太極率貝勒、大臣們焚香盟誓,以「諸兄弟子侄共議皇太極承父基業」召告天地。


    而此時,身著一身素服的多爾袞手持母親的牌位,以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向大政殿。侍衛們雖拔刀想攔阻,但他的眼中卻看不見這些,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他的臉上寫著濃濃的仇恨,他要到皇太極麵前,問問他為什麽要奪走他的汗位、逼死他的母親。


    「多爾袞,站住!」莽古爾泰唯恐多爾袞破壞了登基大典。


    多爾袞隻是充耳不聞,繼續往殿前走來,攔阻的侍衛怕刀劍傷了他,因此見多爾袞逼近麵前,也隻有惶恐的退開。


    皇太極冷靜的站在殿堂上,他知道這一刻總是要麵對的。


    「十四弟。」皇太極望著這個深受父親寵愛的弟弟,才數日不見,他憔悴多了。


    多爾袞將母親的牌位舉在自己的頭頂上。


    「給我一個公道!」


    「大福晉殉葬,是汗父的意思。」皇太極哽咽的說道。


    「汗位沒有指定的繼承者,如果你認定汗位是你的,八哥就將今天的登基大典交給你。」


    此話一出,不僅多爾袞始料未及,就連在場所有貝勒、大臣亦群起嘩然。


    代善出麵,義正辭嚴的說道:「方才的焚香盟誓是假的嗎?如果十四弟這樣一鬧,就把汗位拱手讓人,那麽三大貝勒誰不比十四弟更有資格繼承汗位?到時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會是怎麽樣一個局麵!?」


    多爾袞痛心疾首的說道:「你們也太小看我了,今天我要爭的不是汗位,而是我額娘的冤!」


    皇太極走到多爾袞麵前,語帶哽咽:「大福晉臨死前,要我答應她一件事,就是好好照顧你們兄弟,我答應她一定會做到的。」


    多爾袞怔然,麵對情勢比人強的事實,他又能奈何?


    所以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皇太極對著殿前的眾人說道:「我皇太極,今後敬兄長、愛子弟,若有違誓言,將天地見譴、奪我壽命。」


    爾後,代善又與諸貝勒分別立誓,保證從今以後全心輔佐皇太極。


    在冗長的登基儀式中,多爾袞才發現自己想當汗王的夢想是多麽可笑而幼稚。在他眼前的,全是多年來馳騁沙場,為建州出生入死的英雄,而他在眾人的眼裏,不過是一個受寵的阿哥,從小受到汗父與額娘的嗬護,從未經過戰爭的洗禮,如今又有什麽資格能夠統領八旗、繼承汗位呢?


    就算他明明知道母親死得冤枉,然而以他現在的處境,羽翼未豐、聲勢未壯,又如何去討這個公道?


    大政殿上的人都撤了、走了、散了。


    他跪在殿前向母親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從皇太極手中拿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登基的事情一結束,接下來便是玉兒的婚事。


    鳳凰試探的對皇太極提起多爾袞,「今天我看見十四弟,他瘦多了。」


    皇太極無奈的搖搖頭,「接二連三發生這些事,讓從小養尊處優的他怎麽承受!?」


    「不如把玉兒許給他吧!」鳳凰大膽的提議。


    皇太極愕了一下,「玉兒?」


    「她在南苑裏,等著你發落呢!」鳳凰拿手指戳了戳皇太極的肩窩。


    「我阿瑪許的婚,你忘啦?」


    皇太極苦笑了一下,「我到科爾沁娶妳時,就看得出來多爾袞很喜歡她。」


    「我看他們倆也是一對金童玉女。就算是討好多爾袞吧!把玉兒許給他,你們兄弟倆的嫌隙也可以化解一點。」


    皇太極頓了頓,卻道:「不行。」


    「怎麽不行?」這答案倒是出乎鳳凰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為,皇太極的眼中除了她,是看不見別的女人的。


    皇太極解釋道:「妳忘了當年葉赫的德爾格勒搶親時,錯擄了玉兒,當時多爾袞救她回來,途中遇見一個喇嘛,那喇嘛不是說玉兒將來會母儀天下嗎?如果玉兒真能母儀天下,我將她指婚給多爾袞,那將來不是我早逝,就是兄弟鬩牆啊!」


    鳳凰給這話堵住口,但她心裏又升起一個疑惑,若皇太極真能一統中原、君臨天下,那麽母儀天下的也應該是她這個中宮大福晉才對啊!為什麽預言者會說是玉兒呢?


    鳳凰吞吞吐吐的把皇太極的意思告訴了玉兒。


    玉兒聞言,無力的跌坐在床上,她什麽話也沒說,甚至連眼淚都沒流,鳳凰還以為玉兒接受了這個無奈的事實。然而到了晚上,玉兒卻被侍衛從宮門外逮了回來。


    鳳凰震驚萬分的責備她:「妳是不是想回科爾沁?妳知道從這裏回到科爾沁有多遠?妳又知道這麽做,會帶給科爾沁多大的麻煩?玉兒,妳是個格格,妳不能這麽任性啊!」


    經過這一次的出走,鳳凰不得不將玉兒囚禁在南苑的房間裏,而玉兒則索性絕食抗議。丫鬟、老婆子等輪番上陣,看守、勸食,但就是不讓玉兒離開房門一步。


    玉兒不斷哭著、求著,淚盡聲嘶,卻也不能改變什麽。


    這個消息傳到了多爾袞的耳中,他震驚、訝異,而且自責不已。天啊!他怎麽會忽略了玉兒,他怎麽沒想到玉兒會用這麽激烈的方式來拒絕這樁婚事?


    他再也不能壓抑住對玉兒的思念與牽掛,他衝進玉兒居住的東宮南苑,試著要見玉兒一麵。


    然而看守的婢女們卻道:「除非大福晉有令,否則奴婢不能開門。」


    玉兒聽見了多爾袞的聲音,她像發瘋了一般撲向門口,用力的拍打著門哭叫著:「多爾袞!多爾袞!救我,快救救我——」


    多爾袞焦急的大喊:「玉兒,他們把妳怎麽了?妳告訴我,他們究竟把妳怎麽了?」


    「我要出去,我要回去,讓我回去!」玉兒拿屋裏的椅子砸窗戶。


    多爾袞情急之下,一腳踹開了房門,他看見玉兒了。她的人整整瘦了一大圈,臉色白得像紙,就剩下那對哀怨的大眼睛直直的瞅著他。


    多爾袞感到心痛如絞,他激動的抱住了玉兒,痛苦萬分。


    「玉兒,是誰把妳折磨成這樣?究竟是誰這麽殘忍?」


    玉兒將臉埋進多爾袞的胸膛,嚶嚶的啜泣了起來。


    「早知道妳會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當時我就不該接妳進宮。」


    多爾袞小心翼翼的捧起玉兒的臉龐,輕輕的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玉兒附在多爾袞的耳邊,輕聲的問:「我們逃得出去嗎?」


    多爾袞聞言眼淚落了下來,此時此刻,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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