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太小，他一腳踹在我肚子上，我躲都沒地方躲。”顧林非回想著那年破舊出租屋內的場景，說，“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想跟他拚了，撿起灶台上一把刀就往他身上捅，結果刀連他的皮都沒碰著，就被搶走了。”顧林非至今還能回憶起當時的恐懼，顧超奪過刀，似乎驚訝於這個家裏還有人敢反抗於他，譏笑著看向幼小的顧林非，刀尖忽然對準顧林非的眼睛。“你再瞪我，我就把你眼睛挖下來。”顧超說這句話的時候，刀尖兒離顧林非的眼睛不過一公分，一不小心就能在眉骨下捅出個血窟窿。顧林非渾身發抖，伴隨著幼時的顫抖與恐懼移開了目光，他到底是個孩子，不敢與顧超作對。“你是不是以為他就那麽放過我了。”顧林非看著陸戰的表情，知道接下來的故事會給他帶來多大衝擊。“他看我沒膽子再瞪他，不但沒消氣，反而徹底發瘋了，一邊笑一邊砍我，是我媽擋了一刀。”顧林非自己打趣了一句，“不過可能是我冷血吧，當時一點都不心疼她。”陸戰看著顧林非，找不到任何插話的餘地。顧林非借著話題停頓的空隙喝了口水，在口中抿了抿，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純淨水都帶著一絲苦味。“我那時候以為自己要死了，看見我媽倒在一邊兒，顧超重新舉起刀——”顧林非不甘心的回想起那年軟弱的自己，說，“我放棄了。”陸戰的驚心動魄程度不比八歲的顧林非要少，他身上有十道傷疤，可以，但顧林非有一道，不行。然而緊張歸緊張，陸戰分明記得給顧林非上藥的時候沒看見身上還有其他傷了，難道在腿上？“是有人救了我。”顧林非開口，解開陸戰的疑惑，“當時我家開了個小飯館，但地方有點隱蔽，生意也不好，工作日七八點鍾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不過好在是一樓，當時飯館的門敞著，有個女孩路過，看見顧超要殺我就叫了一聲，聲音又尖又細，不知道是不是巷子裏夜深人靜的嚇到他了，顧超居然撇下我和我媽去追那個女孩。”顧林非每說一句陸戰臉色都要沉下一分，顧林非認識的女孩，還有第二人選嗎？“她當時在小巷子裏跑，顧超沒追上，不過找到了她家小區。”顧林非看著陸戰，答案幾乎已經不言而喻，但顧林非還是按壓住心裏的衝動，咬著牙說，“三天後，顧超在她家小區樓下堵她，隻是沒想到，那天那個女孩不是自己放學，她父母也在。”“後來有醫生說，顧超是瘋了，是精神病，那天就是犯病了，才殺了那女孩的父母。”陸戰牙齒打顫，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逼視著顧林非希望他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顧林非顯然要讓陸戰失望了。顧林非一直逼自己看著陸戰，一切的隱瞞都是為了接下來這句話，他知道，一旦說出口，他和陸戰就再也回不去了。但他仍然要說，他不想再逃避了。顧林非說：“沒錯，那女孩就是陸思薇。”陸戰額上的青筋幾乎要爆破而出，兩隻手緊緊握著拳頭，眼睛冒火似的瞪著顧林非：“你他媽再說一遍！”“你可以打我，罵我，怎麽報複我都行。”顧林非沒想到話說出口，反而沒有之前的緊張了，他既然說了就沒打算全身而退，他知道，陸家所有人積攢的怨怒，總也要有個發泄口。顧林非：“不過先聽我講完吧，我也隻能講這一次了，再有一次…我寧可去死。”顧林非開口之前還是習慣性的深深吸了一口氣，但這個方法已經不能再使他平靜了，顧林非這一刻才避開陸戰的目光，低下頭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和思薇不是親兄妹了。”“我還知道當年抓捕顧超的警察是你父親，你父親的腿，也是顧超在逃跑時由於拒捕弄傷的。”顧林非幾乎快要喘不上氣，“我很早就認識周局了，隻是三年前才知道你和思薇的身份，所以我跑了。”“我沒辦法麵對你。”顧林非重新抬起頭，看著陸戰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以前是，現在也是。”局裏的人都知道這件案子的重要性，雖然陸戰說陸思薇不會出事，但韓久，司馬軼包括臨時接到通知的成嘉，都比平時早來了將近一個小時。七點半，韓久第一個到了局裏，剛進分局大門就看見陸戰倚在門口抽煙，韓久走過去，歎了口氣：“還沒思薇的消息？”“嗯？”陸戰吐了口煙圈，發呆的過程中沒看見韓久已經走到了門口，“這麽早。”“你…”韓久感覺陸戰不太對勁，是那種暴風雨前夜的平靜，當年因為內鬼案局裏損失了五個兄弟的時候，陸戰也是這種表情。韓久拍了拍陸戰肩膀想要安慰：“思薇…”“思薇回來了。”陸戰吐掉最後一口煙，衝著韓久說，“讓唐少驚接回去了。”“回來了？”韓久大吃一驚，問出一連串問題，“怎麽會，什麽時候，童江呢？”“韓久。”陸戰把煙頭踩在腳下撚了撚，“幫我個忙。”“什麽忙，你說。”“童江的案子，暫時交給你了。”陸戰說，“我跟周局請完假了，什麽時候回來不一定，我回來之前…”“陸戰。”韓久頓覺不妙，即便是當年抓住內鬼的時候，陸戰也沒耽誤過半天，尤其是案件調查期間，簡直跟打了雞血似的，幾天幾夜不睡也要把凶手給揪出來。“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私事兒。”陸戰看著韓久，他們並肩作戰多年，默契自然不用說，“童江下午三點會在這個地址出現，帶人去抓，抓回來別嚴刑逼供，他會有很多話要跟你說。”韓久看著陸戰遞給自己的地址：“什麽意思，你…”“別問了。”陸戰說，眼裏再也藏不住殺意，“我現在想殺人。”陸隊無故請假自然對刑偵一隊造成不小的影響，成嘉瞪著眼睛看著地址：“這…靠譜麽？”“別管了，查吧。”司馬軼始終皺著眉：“陸隊去哪了？”“陸隊一個大活人，還不能有點私人時間了，什麽都得跟你匯報？”韓久沒好氣兒的嗆了一聲，他少有發火，隻是當下心裏跟著著急，“再說了，你是休息好了，陸隊這一宿沒睡，要你你熬得住？”司馬軼的臉被懟的青一塊紫一塊，不再提問，隻是拿出昨天晚上在一中拍的照片：“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去學校查一查，我…”“我說不讓你去了？”韓久把人穩住，說，“但不是現在，抓到童江再說。”顧林非跟著陸戰進了一家私人健身會所，他以為坦白完之後陸戰會把他打一頓扔到街上，更有甚的，他其實做好了死的準備。如果這樣做能讓陸戰原諒自己，何妨一試。一路上幾乎每個看見陸戰的人都要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