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伯婕臉色驟變,當下給他行了個大禮,說出的話,都帶著些顫抖,「伯婕多謝表哥。」


    從他書房走出,一個沒忍住,她就掉下兩行淚來,怕被人瞧出端倪,趕忙用袖子擦了,急匆匆往自己院子走去。


    回了院子將自己鎖在屋內,整個人像是無頭蒼蠅般亂轉,就連自己貼身婢女在門外問她發生何事,也沒空理會。


    她翻出自己在王家存下的所有積蓄,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伸手捂住胸口,「冷靜,冷靜,先去求表嫂帶自己去那個酒樓,怎麽也得先見他一麵再說。」


    苻令珠冬日本是懶得動彈的,有什麽好菜不能在王府讓廚娘做,但架不住潘伯婕將那酒樓的菜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整個人流露出十分焦急,要去酒樓一看的模樣。


    夜晚同王易徽說起此事,他手不離書,隻道:「她想去,你陪她去一趟。」


    左右去酒樓也是吃飯,苻令珠便換了一身男裝,帶著潘伯婕去往紅旭來。


    風姿綽約,裙訣飛揚,在寒冷冬日,隻著紅紗,內裏肌膚若隱若現的胡姬,見到苻令珠這俊俏「郎君」,直接貼了上來。


    簇擁著她們兩個進了二樓包廂。


    樓下,三名胡姬或用琵琶、或用胡琴、箜篌邊彈邊唱。


    還有一露出大半胸脯的胡姬,踩著樂聲,赤腳在舞動。


    苻令珠推開窗,饒有興致地向下望著。


    既是潘伯婕推薦的這家酒樓,點菜這活自然落在她頭上,她眸中淒楚的望著等她點菜的酒博士(跑堂)道:「給我們推薦幾個好菜吧。」


    屋外樂音靈動,苻令珠沒注意到他們這邊,那酒博士麵露詫異,差點沒拿住手中托盤,飛快報了幾個菜名,低下頭不敢去瞧潘伯婕。


    之後上菜,這個酒博士再沒出現過。


    一頓飯,苻令珠確實吃的不錯,但這酒樓可沒潘伯婕推薦的那般好吃,她就說,有好吃的酒樓,天丙班的郎君和小娘子怎麽會不告訴自己。


    潘伯婕心不在焉,又怕被苻令珠發現端倪,強撐著說自己不適,想要出恭,出了屋,直接找上掌櫃的,說要見那酒博士一麵。


    她是跟著苻令珠來的,兩人衣裳服飾顯然不是普通百姓人家,掌櫃當即就將那酒博士喚了過來,一下拍到他肩膀上,看似在潘伯婕麵前打他,實則是維護,怕他衝撞了貴人。


    「不知娘子找他何事,若是他上菜過程中得罪了娘子,我非得狠狠收拾他,給娘子賠罪。」


    潘伯婕搖頭,「掌櫃誤會了,我與他有舊,讓我二人說兩句話便好。」


    那酒博士帶著她到酒樓後側小巷,半晌問道:「娘子怎的會在長安?」


    「我從潘家跑出來了啊。」她說著用袖子蹭了下眼角。


    「別,」酒博士看她眼角都蹭紅了,將懷中貼身保護著的汗巾遞給她,「用這個,別把臉劃著。」


    潘伯婕接過,看著熟悉的還繡花的汗巾,不禁笑了一下,但嘴裏依舊發苦,「你還留著這汗巾呢,大郎。」


    這一聲大郎叫的酒博士眼眶都要紅了,「看見娘子安好,我便放心,這地方娘子日後不要來了。」


    「我還記得你說要娶我呢,大郎要食言嗎?」潘伯婕將汗巾又塞回酒博士手裏。


    「娘子,我配不上你,你,你當嫁給更好的人。」


    「你當然配不上我,」潘伯婕眼裏的淚花一連串的留,恨道,「我費盡心機出了潘家,好不容易得知你的消息,你就隻讓我走,當做不認得我?」


    酒博士原名薛穀,是潘伯婕乳娘的兒子,一直生活在潘家,在潘家長大,同潘伯婕算得上青梅竹馬。


    兩人情愫暗生,薛穀心儀潘伯婕,卻不敢表白,隻默默照料著她,後來潘伯婕親生的娘去世後,後娘欺負她,都是薛穀和他娘護著潘伯婕。


    潘伯婕本就對薛穀有意,礙著兩人身份,誰也沒將那層窗戶紙捅破。


    許是總護著潘伯婕的緣故,後娘將乳娘和薛穀一道趕出了府,在離府的前一日,薛穀才像潘伯婕吐露心聲,得了潘伯婕的汗巾,隻說若自己闖出名堂,就來府上提親。


    然而,現在的他隻是一個酒博士。


    「娘子,日後不要再來尋我了。」說完,他將汗巾還給潘伯婕,頭也不回地走了。


    潘伯婕擦幹淨眼淚,望著他的背影咬唇。


    雖王府不限製她的出行,但她畢竟隻是以為借住的表娘子,不能時時出來尋他,便總派自己的婢女去酒樓打酒,也不打貴的,就打那最便宜的綠蟻酒,點名隻要他來打。


    又是打酒日,小琴急匆匆往酒樓跑,她是薛穀離府後才到潘家的,根本不認識他,此時天寒地凍,也不知道娘子作甚非要打酒,打回去也不喝,一個人望著酒瓶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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