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中,月笙聽到了耳邊喧鬧的人聲夾雜著鞭炮聲,像是細碎的夢境鑽進耳朵。


    她感覺到有人扶著她往前走了兩步,僅僅兩步,她感覺到自己的腳像是走在了刀尖上。


    隨後,她被扶著坐了下來,喧鬧聲遠去。


    月笙終於適應了剛穿越時的眩暈感,睜開眼睛。


    周圍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正準備觀察一下周圍,便又聽到一道不耐煩的男聲。


    “我真的搞不懂你為什麽要嫁進來,你不會反抗嗎?我最煩你這種封建地主家的封建女人!”


    聲音透露著濃濃的厭惡。


    月笙瞬間就精神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一個身穿喜袍的男人正站在她的麵前,皺著眉頭,居高臨下看著她。


    月笙又垂眸看向自己身上,也是一身紅——竟然是新娘子。


    哪有人在新婚夜就對自己的妻子惡語相向的?


    男人見月笙直愣愣盯著他,一句話不說的樣子,更是厭煩:


    “別看了,我今晚睡外麵,明天就走。”


    月笙終於慢吞吞開口。


    這個世界,她的聲音不是之前世界的那樣甜軟,而是溫溫潤潤的,一開口便是教養極好的溫柔女子。


    隻不過,說出來的話卻——


    “我最煩你這種自以為清高卻膽小怯懦,隻會把問題拋在女人身上的男人。”


    雖然沒有接受記憶,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對方大概就是不願意接受這樁婚姻卻沒有反抗成功,最終卻開始埋怨女方的臭男人。


    男人一噎,沒有想到月笙會說出這種話。


    他見了鬼一樣後退一步:


    “封建封建,可怕可怕,你也不看看自己,和這個進步的時代格格不入。”


    他上上下下掃視著月笙,目光停留在她的腳上,皺眉搖頭。


    月笙也挑剔地打量他,嘴角冷冷一勾:“既然這麽不願意娶我,不如去找你爹娘,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就成了?在這和我廢什麽話。”


    男人氣結:“你看你說的什麽話!我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來!”


    月笙挑眉:“你算男人嗎?”


    男人氣得臉都紅了。他實在是沒想到月笙居然是這種女人,看上去倒是一副大家閨秀溫溫柔柔的樣子,沒想到竟然這樣粗俗無禮!


    他還想再和月笙理論,月笙不耐煩了。


    她看到桌上用來結發的紅色小剪刀,將那小剪刀拿在手裏,垂眸把玩了兩下,忽然猛地朝著男人甩了過去!


    男人嚇了一跳,慌忙後退,卻見那剪刀竟然直直刺穿了他的衣擺,尖端釘在了地上!


    一瞬間,男人的後背生出一層冷汗,不敢置信看向坐在床邊的女人。


    他剛剛若是後退慢了一步,那剪刀恐怕就要紮在了他的雙腿之間!


    而月笙,看向自己的手腕,轉了轉,很滿意——


    這個世界的身體,力氣很大非常健康呢。


    “你!行!我走!”男人將衣擺從地上撕開,狠狠瞪了月笙一眼,大步走向了房門,走出去之後又用力關上,好像裏麵有什麽惡鬼似的。


    與此同時,麻團的聲音有氣無力響起:


    【好感度-9,目前好感度為1,嚇死,我以為主人你剛開局就要結束呢。】


    月笙輕笑:“好了,和我講講這個世界吧。”


    看上去和之前的兩個世界都不一樣,她真的很好奇呢。


    *


    這是一個動亂的時代,是個百廢待興的時代,是個思想由封建變為開化的時代。


    周月笙,是個地主家的大姑娘。


    而剛剛這個朝著月笙發火的男人,就是和周月笙訂了娃娃親的紀子成。


    周家一直是個土地主,有錢但是沒讀過什麽書,養出來的女兒也都是按照最標準的大家閨秀養的,甚至還給女兒裹了小腳。


    而紀家在訂了娃娃親之後,就去城裏發展,孩子們讀了很多書,見識到了新思想,自然就看不上那些封建的東西了。


    不過,雖然看不上,但是紀家要臉麵,絕對做不出主動悔婚的事情。


    周月笙就這樣嫁過來了,滿懷著出閣少女的羞澀和期待,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到了這個書香門第。


    但她沒有想到,見到新婚丈夫的第一麵,麵對的就是指責和嘲諷。


    第二天,丈夫就出國繼續上學去了。


    滿心委屈無人訴說,她卻沒有怨懟,而是盡心盡力服侍公婆。


    紀子成有幾個弟弟妹妹,她作為家中大嫂,對幾人也十分照顧。


    但是大家都不喜歡她,嫌棄她是個小腳,嫌棄她讀書少,嫌棄她思想老舊。


    就這樣過去了幾個月,丈夫學成歸來,帶回來一個“女朋友”,在一家傳播新思想的報社工作,認識了很多誌同道合的熱血青年。


    紀子成回國之後,也沒有回家住過一天,夜夜住在外麵。而紀家長輩隻會怪罪周月笙留不住男人。


    周月笙將這一切苦楚往肚子裏吞,期待著丈夫回心轉意。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和紀子成的第二次見麵,竟然是紀子成帶著大著肚子的“女朋友”回家,讓她照顧幾天。


    周月笙心如刀絞,咽下委屈,終究答應了——


    畢竟,那個女人肚子裏是紀子成的血脈呀。


    紀子成之前的女朋友叫劉舒,也是個進步青年,像無數留過洋的學生那樣,熱烈地追求著“自由”。


    劉舒雖說不嘲諷周月笙,但是總是會帶著高高在上的語氣,和周月笙講述外麵的事情。


    那些思想,那些反抗,那些浪漫自由的文學作品。


    周月笙越發自卑,隨著劉舒肚子大起來,她照顧劉舒也越發盡心盡力。


    然而,社會開始動亂,紀子成寫的文章過於鋒利導致在外麵惹了麻煩,有人找上了門。


    劉舒性子急,大著肚子也往前衝。


    周月笙護著公婆,忽略了劉舒,結果劉舒被那些找麻煩的人打了一巴掌,推倒在地,早產了。


    劉舒掙紮著產下一名女嬰後死去,紀子成回家的時候,看到的隻有劉舒的屍體。


    紀子成崩潰了,更加對周月笙恨之入骨,並且因為痛失所愛消沉了下去,每天借酒消愁。


    與此同時,外敵入侵,這個動亂的社會更是風雨飄搖。


    麵對頹廢的丈夫、年紀大的公婆和還在繈褓中的女嬰,周月笙咬著牙沒有倒下。


    她拿出自己嫁妝,四處輾轉,安排好一切。


    她像是一根蒲草,看似柔弱卻在風雨飄搖中堅韌如絲,照顧孩子,服侍公婆,鼓勵丈夫,最終撐住了這個家。


    至此,所有人終於都看到了她的好,接受了她。


    她贏得了所有人的愛戴,也讓丈夫開始欣賞尊敬她,她終於得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婚姻。


    *


    月笙接受完信息,麵無表情彎腰脫下自己的鞋襪,看向自己的雙腳。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畸形的腳,好好的腳掌被從中間硬生生折斷,折疊在腳心,腳背拱起,成了一個三角形。


    真有人覺得這樣畸形的東西好看?


    還是僅僅是社會為了控製和剝削女性,用所謂的“尊貴”捆住女性,把女性變成可以隨意破壞的玩具?


    難怪她剛剛走路的時候,腳就像踩在刀尖上一樣疼。


    月笙環顧四周,拿起枕頭毛巾塞進了嘴裏。


    隨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指尖猛地掰向自己扭曲的腳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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