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老是這樣疑神疑鬼的,我們真是像您說的那麽不孝,為什麽還要找人來治您的怪病?放著您不管不是更好?」


    步羽菁指著坐在一旁的黎曼東和黎曼香,氣得咬牙切齒。


    黎曼東和黎曼香無言地對視了一眼。


    「我這怪病誰也治不好,找誰來都沒用……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假好心……」步遙目光冷峻地盯著身旁的兒女們。「什麽催眠療法……根本就是找人來催眠我,好等我……神智不清的時候……簽下遺囑吧!」


    他斷續說完,不信任地瞥了一眼黎曼東和黎曼香。


    「爸,您想到哪裏去了?我們怎麽會做這種事?」步羽泉無奈地歎口氣。


    黎曼香討厭這種被質疑的感覺,忍不住插了口。「老先生,我們的催眠隻有治療的目的,並不會幫著您的兒女們欺騙您。」


    步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誰知道他們用多少錢收買了你們。」


    黎曼香聞雷更加不悅,她沒想到步遙竟然是這種既冷酷無情又沒有安全感的老人,對任何人都不肯信任,說起話來無情又傷人。


    「老先生,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謀奪您的財產,難道擁有愈多的人就愈不信任人嗎?」她語帶不屑地說。「我們兄妹兩個是打從一出生就什麽都沒有的人,沒有爸媽、沒有家,也沒有錢,一般人最基本能擁有的東西我們都沒有,但我們也沒有因此怨天尤人。」


    「倒是您,擁有百億身價卻連自己的子女都不肯相信,實在可悲。您應該清楚,一個健康的身體是用多少錢也買不來的,與其擔心遺產會被兒女們奪走,不如先把自己的怪病醫好比較重要。不管您相不相信我們,試一試也並沒有壞處,要不然也隻是繼續受苦下去。就算擁有上百億的財產,您連一道美食都吃不了,活著也沒多大意義,不是嗎?」


    步家兄妹幾個無比怔愕地看著黎曼香,沒想到她會那麽敢說。他們預期著冷峻的父親又會生氣罵人,沒想到步遙隻是睜大眼睛瞪著黎曼香,神情陰鬱,一句話都沒有開口。


    「老先生,不好意思,我妹妹說話直了一點,不過她說的倒也是事實。」黎曼東低聲和緩地說。「步羽泉先生當初來找我們的時候,談的都是老先生您的病,並沒有提過遺產兩個字,老先生實在不用太多心。」


    步遙淡淡地看了步羽泉一眼,然後用僅存的力氣撐起上身,步羽泉見狀,立刻靠過去扶他坐好。


    「你們想怎麽催眠我?」步遙緩緩開口。


    黎曼東笑了笑,說:「老先生,我的催眠法與其他的催眠師並不一樣,我隻需要找出讓您痛苦的緣由,想辦法引導並且試著化解您的痛苦——」


    「不用跟我講那麽多,反正我也不懂,我隻是想知道你要怎麽做?」步遙沒有什麽耐性地打斷他。


    「步老先生,隻要把您的雙手借給我們就行了。」黎曼香忙安撫。


    步遙狐疑地將雙手伸出去,黎曼東和黎曼香分別握住他的手。


    「步老先生,請放鬆,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要想,慢慢回答我的問題。」黎曼東放柔了嗓音說道。


    步遙依書閉上眼。


    黎曼香輕輕握住他的手,眼前立刻迅速閃過許多混亂的畫麵,她聽見黎曼東近似呢哺的聲音在對步遙說話。


    「請深呼吸,放鬆,盡量的放鬆,然後告訴我,現在感覺怎麽樣?」


    步遙的神情很放鬆,但微抖著聲音說道:「很冷……」


    黎曼香此時看見了一個冰天雪地的畫麵,畫麵中步遙是一個年輕的獵人,正在雪地裏追逐一隻蘖鹿。


    「你在做什麽?為什麽會很冷?」黎曼東輕聲問。


    「我在山裏打獵,快要過年了,我要多打一些獵物過冬,我娘才不會餓肚子。」步遙說這些話的語氣就是那個年輕的獵人,已經不是步老先生了。


    「請你努力回想,這一世會與你討厭香味有關聯嗎?」黎曼東問。


    步遙深深思索,然後搖頭。


    「現在請你再放鬆,專心地想著香味,然後再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裏?」黎曼東輕聲引導。


    黎曼香這時看見畫麵轉到一個華麗的閨房裏,這一世的步遙是個極美的女人,家境似乎不錯,有丫鬟托著銀盆服侍她洗臉,然後在她身上抹上香粉。


    「我在自己的房裏,丫鬟正在幫我梳洗,因為我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很用心打扮自己,我希望他可以喜歡我。」


    步遙說話的樣子又改變了,變得就像個年輕的女子。


    當步遙敘迤著前世記憶時,圍在床畔的步家兄妹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


    一個白發蒼蒼、滿麵皺紋的老人用那種溫柔似水的語調說話時,給人一種極其詭異的感覺。


    「在這一世裏你能感覺得到自己討厭香味的原因是什麽嗎?」


    黎曼東把聲音放得更輕柔,繼續引導他。


    步遙頓了頓,忽然說了句。「我對香味很愧疚。」


    黎曼香眼前的畫麵一閃,看見前世的步遙手中捧著一本線裝書,封麵上用細楷體寫著兩個工整的字——香譜。


    她迅速抬眼看著黎曼東,暗示著他可能已經找到原因了。


    「為什麽?」


    黎曼東看懂曼香的暗示,繼續引導步遙。


    「因為……我用了惡劣的手段搶走步家的《香譜》。」步遙的聲音裏充滿著痛苦和愧疚。


    步家兄妹麵麵相覦,不懂父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你為什麽要搶走步家的《香譜》?」黎曼東知道就快要問出步遙罹患怪病的症結了。


    「因為……」


    黎曼香此時突然看到一幕意外的景象,那個她曾經見過的男人幻影竟然出現在步遙的前世裏!


    「因為我愛步若水。」步遙說這句話時的感覺就像個害羞的女子。


    黎曼香看過太多人的前世,再奇怪、再不可思議的都有,但是隻有步遙的前世讓她意外神駭,幾乎不能思考。


    那個叫若水的男人也姓步?步遙的前世竟然是一個愛著步若水的千金小姐?他們前世的關係和今生又有什麽牽連?


    她恍惚失神,急切地想知道他們兩個人的結局。


    怱然,畫麵急閃,她看見那個叫步若水的男人被囚入牢裏,全身纏滿了鐵鏈,一身的血汙。


    「他入牢獄難道是你害的?」黎曼香驚疑地脫口問道。


    黎曼東怔愕地瞪了曼香一眼。通常在做催眠治療時,他們要做的是引導被催眠者說出自己深藏在潛意識裏的傷痛,而絕對不能以質問或責備的方式,否則隻會更加深被催眠者的痛苦,這些曼香都很清楚,卻在這裏犯了錯。


    「是我害的……」


    步遙的眼角濕濡,手微微顫抖著。


    「你和他是什麽關係?既然愛他,為什麽要搶走他家的《香譜》?為什麽還要害他入牢獄?」黎曼香激動地追問。


    黎曼東以眼神示意曼香控製情緒。


    催眠是一種潛意識活動,引導者通常不能有太強烈的情緒,否則很容易被催眠者植入潛意識裏,造成難以收拾的後果,這樣的禁忌,曼香並不是不知道,但她竟然一再出現失控的反應,讓他感到很意外。


    「我很愛他,但他卻不愛我,所以,我隻好逼他娶我,但是不管我爹如何威逼利誘,他就是不肯答應,因此我才會一怒之下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


    步遙噙著淚,哽咽地說著。


    步家子女滿臉驚愕地看著簡直像另外一個人的父親,感到極度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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