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天,她就覺得所謂權貴的生活外表光鮮,實則令人窒息。關鍵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那麽哥哥呢?


    安然恬淡地隱居在江南小縣城,過晃晃悠悠平平淡淡的日子。如果自己長得再醜一點,或是自己性子再柔一點,或者麵對強權她足夠信任哥哥而不是自作主張一意孤行,他們仍然可以過從前那般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蘇岸察覺到了蘇皎皎。


    他放下書,端著茶回頭看她。


    他的眉目之間都是笑顏,風拂銀杏的碎影,灑落跳動的光斑,似有清風化雨進入心田。


    而他的聲音如同銀耳蓮子湯般溫軟微甜。


    「皎皎傻站著什麽,不認得哥哥嗎?」


    蘇皎皎抑製住鼻子的辛酸,她突然就很想很想,如小時候那樣,挨在哥哥身邊,窩在哥哥的胸懷裏,抱住他,什麽也不說,就曬太陽。


    曬成貓一般的慵懶,無憂無煩。


    於是她也真的那樣做了。


    蘇岸被她窩在懷裏,她的手抱住他的背,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然後還意猶未盡地蹭了蹭,拱了拱。


    他便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仰望藍天,秋旻如洗,銀杏葉透著光金黃明燦。


    他撫著她的頭:「又是怎麽啦?」


    蘇岸的聲音低沉磁性得幾近慵懶,又帶著寵溺的哄勸詢問。


    蘇皎皎索性一伸胳膊抱住了蘇岸的脖子,抬起頭嘟了嘟嘴。蘇岸失笑,伸手擰了下她的鼻尖:「都多大了,還這般撒嬌!」


    蘇皎皎賴道:「我不管!誰讓你是我哥哥!」


    樹影間的光斑於是在她青蔥美麗的臉上搖晃,用一種動蕩閃耀的方式,裝飾她的容顏。


    蘇岸事實上湊近了她,他微微垂首,垂眸,鼻子尖差點挨著鼻子尖,他們呼吸吞吐的熱氣落在了彼此的臉上。


    「皎皎這是怎麽了?難道出去了一趟,還有人給你氣受了不成?」


    蘇岸說著便捧住了她的臉,用力擠了擠,這個明顯十分親昵的動作,害得蘇皎皎縮了肩笑了躲閃。


    然後蘇岸便鬆開了。


    蘇皎皎道:「我不知道,反正不開心。」


    蘇岸道:「誰打了你一拳,罵了你一句,這要還回去容易。但是開心這種事,當真是在於你自己了,我倒是沒辦法給你討公道去。」


    蘇皎皎便隨手拿起蘇岸用過的小紫砂壺,端在手便喝了一口。


    她喝便喝了,蘇岸的茶被她喝了也就被喝了,這似乎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兩個人都沒啥察覺,更不會覺得不對勁兒。


    事實上,蘇岸是一種故意的寵溺。但是蘇皎皎則是習慣,她從小喜歡嚐一口哥哥的茶是啥滋味。


    兩個人於是換了姿勢,變成蘇岸側坐,蘇皎皎伸腿坐在一旁,偎在他的胸前。蘇皎皎拿了片銀杏葉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嘟嘟囔囔地和蘇岸說今天的事。


    蘇岸微笑聽著,未做評價。


    直到蘇皎皎仰頭問他:「哥哥,你說那個剪子劉人怎麽樣?」


    蘇岸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她的發絲清爽光滑,手感很好。


    他道:「我著人查了,他確實是樂善好施,收養孤寡老人和孩子。」


    蘇皎皎的眼中有亮光閃動。


    「也確實是為了救助病孩兒,借了債。」


    蘇皎皎已然轉過身亮晶晶地望著蘇岸。蘇岸見她那個小樣子,笑歎道:「可惜他被人引誘著賭了博。」


    「賭博?」蘇皎皎愕然。


    「對,」蘇岸道,「他借了債,然後到期無力償還,又四處舉債,然後有人告訴他一個賺錢的門路,他明知是賭,但抱著僥幸心理,想搏一把試試運氣。」


    「然後呢?」


    「然後在即將贏回欠債的時候,又輸了個血本無歸。」


    蘇皎皎頗有幾分懊惱。蘇岸揉了揉她的頭:「人在走投無路之時,鋌而走險也是常態,可惜他上了人的套了,不但沒贏到錢,還輸了很多進去。」


    「到底多少錢?」


    蘇岸沉吟了一下:「很多。至少五百兩。」


    蘇皎皎猛地站了起來,氣急道:「他這不是讓人下了套!他這是鬼迷心竅!」


    蘇岸便靠著長椅笑了。


    蘇皎皎道:「他連五兩都還不起!竟然敢輸掉五百兩!這樣的人說是其情可憫,實則不可原諒!」


    蘇岸側首看向一旁,那邊的銀杏樹下,有一株紫色的小野菊,大概是被鏟除過,但是沒清理幹淨,纖纖弱弱的,孤孤單單開著花。


    蘇皎皎來回走了幾步:「他膽大包天!明知賣了自己也還不清,還敢欠!」她說著說著,猛地回過味兒來,「哥!那些個賭場的人,明知道他還不起,怎麽還敢借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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