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關係究竟算什麽?


    早上,何宇墨在這間闊別一年,卻仍然感到熟悉的屋裏醒來,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這樣的問題。


    看看時間,太早了,倩羽肯定還沒睡醒,她隻要睡死了,即使天皇老子來叫也沒用。


    過去每一次他都是用盡了方法才能讓她起床的,思及此,何宇墨一笑,走入浴室盥洗。


    洗過臉、刮過胡子,他摸摸自己的頭發,嗯,顏色褪了一點,是該找個時間去補染了。


    對於自己的發色,他其實沒有特別堅持,不過他知道從以前開始,就有個人愛極了他的頭發,甚至在歡愛中還數度將手指探進他的發間翻攪,像是要將他的一切都據為己有似的。


    是的,她喜歡他,這點何宇墨一直是肯定的。


    可她卻是處在一知半解狀態,那天他們發生關係後,她居然跑來告訴他——


    「我不知道,我還要仔細想想……」


    好,既然她要想,那他們就慢慢耗,耗到哪天她想好為止——本來他是抱著這樣的打算的。


    可公司卻在一個月後提出要他到國外支援的事,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爭取的機會;而這個女人——


    何宇墨不懂,她怎可以做到那樣毫無戀棧的對他放手?


    「是喔!如果你已經決定了,就去吧!」


    沒人知道那一刻他身上的溫度有多冷,他沉下臉。「對你而言,我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吧?」


    「你在說什麽?」那句話何宇墨是在唇齒間喃念的,因為太小聲,以致任倩羽壓根沒聽見。


    「沒事。」那樣的吐露真心也許在他的一生就隻有這麽一次,何宇墨別開頭,不再看她。


    出國的決定盡管一直都存在,但在某一方麵,他其實也期待這件事可以成為他們之間的一個契機,他驕傲地不讓自己流露出渴望這一切的態度,他盼望能聽見她的真心話,即使是言語上的挽留都好,隻要她說句要他留下,那他就不會離開。


    然而,她並沒那麽說!


    「我一去不回,你也無所謂?」當時他是這麽問她的,而那已是他所能開口的最大底限。


    任倩羽像有些被嚇到。「你會一去不回嗎?」


    「也許。」


    說吧!即使隻是一句話、一個字都好,他多希望她會叫他不要走、叫他留下來、說她喜歡他……無論是什麽樣的言語都可以,隻要能讓他確認自己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可一如那天她沒回答他的問題一樣,這次任倩羽還是沒有給予他任何答案。


    「ok,我知道了。」於是他走了。


    剛離開台灣的那個月,來到異鄉,何宇墨是真的打算就這樣算了——他喜歡她是千真萬確的,可那又怎樣?還不到愛啊!


    她是那樣的平凡無奇,他可以遇上一個,那麽遇上第二個、第三個又有什麽困難?太簡單了,他心想。


    可伴隨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忽然發覺事情似乎不如他以為的那麽容易——他太習慣偽裝,太習慣以自己好的那一麵示人,結果根深柢固的完全忘了示弱的感覺,明明想要吐露真心,可他的自尊始終在那裏絆著,不上不下,卡得他一陣難過……


    直到那一刻何宇墨才真正察覺,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


    就在那個時間點上,他遇見了她,變成了一種必須,必須看到她,她的眼中必須有著他的存在……為什麽?她又是哪裏好了?何宇墨沒有答案。


    隻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習慣了有她陪伴的日子,習慣了她不以有色眼鏡來望著他,甚至承接了他向來不欲人知的那一麵。


    她笨笨的臉、傻傻的反應,每回想來總令他感到輕鬆;明明該是抱著挑撥她的心態,想不到最後本末倒置,被撩撥的人竟是他自己……


    是的,真正中了毒、愛上癮的人——是他!


    停止思考,何宇墨打開任倩羽的房門,毫不意外的看到她還在睡。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縫隙篩落,照拂在她貌不驚人的臉上,他靜靜的看著,這一些年的回憶逐步爬上心頭,勾引出一種無奈、歎息,還有隱含一絲不甘心的微痛。


    一年前,他在離開台灣時已徹底的品嚐了那一切,甚至為此而差點放逐自己,相較之下,現在的感覺隻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如今他已回來,隻盼自己付出的感情能連本帶利的收回,隻因他已覺悟。「早一點投降吧!倩羽。」


    在她熟睡的臉上留下一吻,他將那些私人物品收拾乾淨,臨走前瞥了一眼那個仍然藏有他物品的化妝枱,唇角一勾,關上了房門。


    他真的走了!


    包含衣櫃裏本來屬於他的位置也清出來了,趁著她熟睡時,他竟一件都不剩的搬走了所有原本不該在這空間裏的東西。


    真好,省得她還要浪費力氣整理,不是嗎?


    任倩羽苦笑,拉開化妝枱上的抽屜,屬於那人的盥洗用品依然好好的保存著,盡管隔了一年,東西早已過期,可她還是不曾移動。


    她把那些保養品拿起來,下麵墊著一張早已發皺的紙,那是一紙風景明信片,屬於外國景致,上頭有那人龍飛鳳舞的字跡,寫著哪天、哪個時間、哪班飛機他將要抵達國門,這是一年來他跟她唯一的聯係,就在他將回台之際。


    「這個混蛋……」任倩羽罵道,再度將那紙明信片揉成一團;她本來是要扔進垃圾桶的,可最後,一如她這一年來的反覆掙紮,終究還是沒有成功。


    就這樣,兩個月過去了。


    任倩羽的工作是編輯,在t大大傳係畢業後曾在報社任職一段時間,專跑生活和流行;後來轉職傳恒出版社,現在在他們旗下第三編輯部出版的女性雜誌負責有關彩妝部分。


    該雜誌每月發行一次,除了剛發刊後的三、四天,她的生活可說是籠罩在忙碌中,每天都累得不得好死——


    「倩羽,k家的業務打電話來,說要和你商量下個月要刊的口紅單元。」


    「上個月刊載的『掰掰熊貓眼』單元很受歡迎,總編問你下個月的企畫出來沒……」


    「d家對這次的圖說和位置不太滿意……」


    「好好好,我知道」、「快了、快了」,除了這兩個答案外,任倩羽幾乎找不出空閑多做回答。


    好不容易雜誌出刊,總編大人請吃飯,晚上下了班,大夥來到以往常報到的美式餐廳,一坐下,叫了酒,為期一個月的地獄暫時宣告過去。


    「cheers!」


    酒杯相碰發出清脆聲響,好不容易脫離截稿日,任倩羽臉上的表情卻一點都不像往日那般光亮。


    一旁素來與她交好的美編範聿珩見了很不解。「難得老大請客,你幹嘛擺那副晚娘臉?」


    「不行啊?」任倩羽堵回去,確實,她很不爽,超不爽。「兩個月沒有了。」


    「月經嗎?」


    「才不是咧!」「喀」一聲,任倩羽恨恨的放下酒杯,「之前一年人在國外就算了,這次是兩個月;而且之前連一封問好的mail沒有,結果一下飛機就跑到我那裏……那小子會不會太過分?」是把她家當旅館嗎?


    「所以咧?嘴上說不爽,結果人一回來,床也上了,東西也吃了,還像隻小狗似的巴上去的人又是誰?你倒是很有個性啊!」哼!沒誌氣。


    「噗!」任倩羽一口酒差些吞不下去,像是聽到胸口被利箭刺中的聲音。


    範聿珩向來有副人見人怕的毒舌,而他的評語還真是一針見血!


    她小小聲的說:「我有在反省了……」


    唉!想想自己還真孬,這一年分明氣得死去活來,想像了各式各樣的報複行徑,卻在見到他人的那一刹那統統灰飛煙滅,完全做不出任何預期內的反應……


    沒辦法,隔了一年,她不否認自己其實……一直很想念他。


    很因為想、很想他,所以她才會感到生氣;明明她是這樣的思念他,他卻可以一聲不吭,毫無聯絡,這是怎樣?


    氣到後來她已是變成了一種不甘心,甚至是賭氣;所以這兩個月來,她一通電話也沒撥給他,而他好樣的,居然也沒任何聯係……可惡!


    「聿珩,我想去聯誼。」她想找新的春天了。


    範聿珩聽了她的決定,隻是涼涼的揚揚風,「好啊、去啊!隻是幹嘛對著我說?我能找來的對象可都是gay喔!」


    任倩羽白他一眼,她隻是在碎碎念好嗎?「好奇怪,我跟他明明隻是難友關係,說斷就可以斷,我卻一直斷不了……」


    「是因為你喜歡他吧?」範聿珩直言。


    任倩羽聽了努努嘴,沒承認也沒否認。


    何宇墨說了喜歡她,自那次之後,她一直想、一直想,她不否認自己的心情是偏向「喜歡」那一邊,可在那個當下,她想了太多,連不必要的也想了——何宇墨有太多好條件,她不想自己隻是膚淺的因為那些外在因素而受到吸引,所以希望再多一點時間可以好好思考。


    可就在一個月後,他竟宣布他要離開的消息!


    她根本就措手不及,甚至不知自己該怎樣反應,隻能任由他離去;是直到他走了,她才在少了他的生活中明白了她喜歡他,就算一開始是受到外表吸引又怎樣?


    如果個性差勁,她也不會一次次為了他而心動。


    她覺得原先想了一堆有關自己的事好愚蠢,可卻已錯失了告訴他的機會。


    自回憶中回到現實,她無力的靠在範聿珩肩上,有種欲哭無淚的fu。「我本來已經放棄了說……」


    畢竟整整一年不聯絡,連白癡都知道這代表什麽了,可他一回國又跑到她家,做出那些近乎愛情似的行為,而她也不受控製的應允了他。「你覺得……他是不是還喜歡我?」


    範聿珩替她撥去垂在臉頰的發絲,動作很自然。「這問題你問錯對象了吧?」


    「也對。」任倩羽「哈」一聲笑出來,曉得自己這隻是一種求神問卜的心態,純粹問心安的。「謝謝你喔!範大師。」大概是喝了酒,她的行為變得大膽,直接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嘖。「別壞了我的行情。」


    兩人情如姊妹,打打鬧鬧的畫麵十分親昵,編輯部的人早就對他們曖昧而無任何雜質的舉動司空見慣,但外人卻不一樣!


    就在不遠處有個人看到了這一幕,當下沉了臉,這人就是何宇墨!


    在同一間美式餐廳,他就坐在任倩羽後方,今天是新公司替他辦的歡迎會——


    因為在這兩個月間,他向前一間公司提出辭呈,並跳槽到現在這間「宇宙企畫公司」。


    這個舉動看似突然,卻一直都在他的計畫之內,畢竟曆經了一年的調職,何宇墨知道這間公司已無法再給予他任何刺激,而他也找到了令自己更加感興趣的地方。


    「宇宙」也是在一年前那件建築公司的企畫案中第一次讓他嚐到敗績的公司,盡管後來爭取回來,可他們異想天開的企畫確實充滿活力,而那正是何宇墨一直以來所欠缺的最大部分。


    所以這兩個月就在他交接前一份工作,並適應新公司的情況之下過去。


    而這段時日,他的手機一次也沒接到某個女人的來電,尤其現在,他竟在這裏看見她親昵的靠在另一個男人的肩膀上,甚至……那樣大方、自然的送上一吻!


    有沒有搞錯?她是他的啊!


    「東西不好吃嗎?」他的臉色怪怪的,阿浩——他在「宇宙」的新同事之一——自他的叉下救回快要被他攪爛的沙拉,「這裏可是你自己選的,不好吃也不許抱怨啊!」


    何宇墨沒回話,隻一逕望著某人所在的方向,目光一沉。「假設你現在有個對象,那人明明喜歡你,但你向她告白了,她卻又說要好好想一想,甚至你離開她也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你會怎麽辦?」


    「啊?」這是哪門子的猜謎啊?一旁同為企畫員的小陳搖搖頭。「宇墨,你這問題沒頭沒腦的……不過若是我的話,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如再找一個,多簡單。」


    何宇墨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自己的新同事,「宇宙」不比他之前待的公司大,今天這場飯局美其名是歡迎會,與會的新同事不過兩人。


    何宇墨以冷冷的目光看過去,而被他狠瞪的小陳則是一臉莫名,「我說的不對嗎?」


    沒人理他,阿浩則是想了想,「或許她是對自己的心情沒自信吧?如果是我,大概會一直黏著她黏到她不得不在乎我為止,最好到那種我一不見,她就開始心驚膽跳的程度……」


    何豐墨回答。「嗯,我也是這麽想的。」要知道在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愛,而是習慣。


    所以這次他回國就是抱持要她習慣自己一直到不可拔除的程度,可現在……他瞥向那一桌,看著那合該是喜歡自己的女人卻和另一名男子親密依偎,而她一旁的其他同事也擺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小陳看見他的表情,覺得好害怕。「呃,你一定要這樣笑嗎?」


    是嗎?他笑了嗎?何宇墨沒覺察到自己臉上的表情,隻再度微笑,可這一次已換回他平日那種溫和無害的笑法。


    這並不難,隻要把自己抽離便行。


    他這樣的笑可是瞞騙了眾人,唯獨任倩羽見了總擺出一副不甚喜歡的模樣,隻因她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


    問題是她呢?她的真心又在哪裏?


    「我很確定,她是喜歡我的。」


    誰是「她」?


    阿浩和小陳對看一狠,隻覺得一頭霧水。


    何宇墨見狀,淡淡嘖了一聲,算了,既然都已開了口,不如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全部說出。


    大夥兒聽著,沒人說話;隻有啃著豬肋排,弄得一手醬汁的阿浩不解的問:「既然這樣,你再告白一次不就得了?」


    兩個男人皆一愣,小陳率先笑出來。「哈哈哈,這的確是阿浩會有的答案,真是簡單明了;宇墨,你也學著點啊!」


    何宇墨聽了,一臉的似笑非笑。「你說得沒錯,假設由我來開口,事情的確會變得簡單許多,但是……那就不是我想要的了。」


    明明兩人的立場是一樣的,可隻有他一個人這麽喜歡,這太不公平了;他不是那種單方麵付出,然後笑說著自己是別無所求的大度男人。


    他很小器,而且很自私,他付出多少,那個人就要回報多少;而他已經說過了一次,現在該換她說說看了吧?


    「我很同情被你愛上的對象。」小陳聽了抖了抖,這家夥好偏執啊!


    阿浩想了想,「總之,你們那些太複雜了,我不懂,我隻知道,如果真的很喜歡的話,我是不可能不說出口的。」


    的確,阿浩個性單純,直來直往,這點其實和倩羽很像,所以盡管他一直不想承認,然而內心還是有個聲音告訴他——她喜歡他是千真萬確的,但也許並不是那麽的喜歡……


    何宇墨的目光一沉,他今天選擇來這裏也不是沒理由的,因為他知道,過去隻要她忙碌的工作結束,他們部門的人幾乎都會到這裏來聚餐,想不到今天真讓他碰上了。


    足足兩個月沒聯絡,他知道自己很想念她,即使用這種碰運氣的方式也想賭賭看遇見她的機會。


    可她呢?她會不會也像他這樣,因為太想見對方而坐立難安,甚至光隻是思念就足以疼到腐蝕自己?


    想到這裏,何宇墨逸出苦笑,開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其他兩人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也沒阻止,隻是互相交換了眼神:等一下猜拳輸的人送他回去!


    結果是小陳輸了。


    「我等一下還有約耶!」可惡,今天他的手氣真不好,分明要出石頭,卻變成出布。「小浩浩,我們兄弟一場,你應該不介意幫一下忙吧?」


    「我介意。」


    小陳聽了一整個不甘願。「好啦!不然我打電話問問看有沒有人可以來接這小子好了。」說罷在爛醉的何宇墨身上摸索一陣,找出手機,盡管知道這樣很沒同事愛,可為了晚上的約會,就原諒他的重色輕友吧!


    小陳按下他的手機,一個一個的尋找通訊錄,呃,這小子平日在公司人緣不是挺好的?怎麽通訊錄內有一大半不是客戶的公司,就是某經理、某課長之類的?


    「他也太孤僻了吧……哦!找到了。」


    嘿嘿,總算被他找到一個像樣的人名,盡管看來是女性,不過還是先撥了再說,反正問問也無妨。


    任倩羽的手機響了,她一震,這是她專為那個人而設的鈴聲——是陶詰的「王八蛋」!


    沒料到他竟會在這個時候打來,她咽了咽口水,躊躇的接起。「喂?」


    「你好,請問是任小姐嗎?」


    「呃?」任倩羽怔了一下,奇怪,這是誰?「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哈哈,我是宇墨的同事啦!是這樣的,他喝醉了,我想問問你是否知道他的朋友中有誰能來載他回去?」


    他醉了?在哪裏?任倩羽一臉的不可置信,那個從不在人前酗酒,也從不在人前失態的何宇墨耶!今天竟在別人麵前喝到需要他人接回去,是發生了什麽事?


    「你們在哪裏?」奇怪,是他的手機壞了嗎?怎麽一直有回音?


    「我們在……」小陳報出餐廳名稱,任倩羽一聽,當下站起來,以匪夷所思的表情梭巡四周,結果竟在背後不遠處看見拿著何宇墨手機跟她說話的男人,以及那個趴在桌上當真醉倒了的他……


    這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了?」一旁範聿珩不解的問。


    任倩羽來不及回答,直接走了過去。


    小陳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也不掩意外,這……也太巧了吧?「任小姐嗎?」


    「我是。」任倩羽回答,看著他盡管睡著卻是一臉愁苦的模樣。「他……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阿浩苦惱的搔了搔頭。「他好像心情不大好,一開始還好好的,中途卻忽然變臉,然後就開始喝起悶酒……呃,是不是跟他問我們的那件事有關啊?」看向小陳。


    哪件事?任倩羽不解,上前拍了拍男人。「宇墨?」


    可他隻是皺眉,咕噥一聲,盡管有反應卻完全沒醒來的意思;她歎口氣,決定找範聿珩來幫忙,而一抬起頭,正對的就是她方才坐的位置。


    她不禁一愣。


    「大概是在煩惱感情的事吧!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阿浩籲口氣,他向來擅於觀察,已隱約猜到何宇墨和她的關係應該不單純,如果剛才宇墨口中的「她」就是這位任小姐的話……嗯,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管閑事一下。「他喜歡的人好像一直不肯明白表態的樣子。」


    「啊?」任倩羽一愣,他喜歡的人?是她嗎?或者該說,還是她嗎?


    就在這一刻,她像是陷入極大的迷惘之中,應該是吧?腦中一個聲音這樣告訴她,可另一個聲音又說著,你確定?別忘了他是怎樣的離開,又是怎樣的沒有聯絡……


    「等一下!他喜歡的人不是你嗎?」這下換阿浩不解了,她幹嘛一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的樣子?「我剛才看他一直盯著你那桌耶!」


    他正覺得奇怪,不懂何宇墨幹嘛一直看著同一處,且表情難看,可現在……他知道答案了。


    「什麽?」任倩羽的表情不隻是莫名,更有點呆滯;確實從這裏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背後,以及坐在她身旁的範聿珩……等一下!不會吧?「你們是幾點來的?」


    「大概七點半吧!」阿浩回答。


    七點半……那隻晚了她十分鍾,所以這一個小時,他都在這裏緊緊望著她和範聿珩嗎?!


    「總之他就麻煩你了,我時間不多,得趕去下一攤啦!」似乎是沒找錯人,小陳內心直呼好險,趕緊閃人。


    阿浩也看了她一眼,看來這裏交給這位任小姐應該不會錯。「需要幫忙嗎?」


    任倩羽搖搖頭,「不用了,我有朋友……」她還處在茫然無法理解中——宇墨喜歡她,這是真的嗎?她感到很懷疑,可仔細一想卻又有些明白過來,其實……並不是完全沒有端倪的。


    他一直對她很好、很溫柔,盡管有時壞心眼了一點,但是……他一直都用明確的態度在傳達他的感情,至少他的眼神、他的手指、他的嘴唇都已經代替他的言語表達了他對她的喜歡。


    而那一天,他更是用言語直接表明,若不是這樣,他怎會在回國的第一時間去她家呢?


    你知道嗎?我好想你……我是真的想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那天他如惡魔般誘人的嗓音再度在她耳中回響,任倩羽紅了臉也紅了眼眶,她本以為他是騙人的,可現在……


    難道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任倩羽不知道,隻因這一刻可以回答她的人已經醉了,所幸範聿珩有車,又有力氣,兩人一起把人搬到任倩羽的小屋內。


    「厚,這人重得跟牛一樣,我是美男子耶!」範聿珩忍不住該該叫,喘了一口氣,「有水嗎?」


    「有,等我一下。」任倩羽放下何宇墨,走到冰箱拿了兩瓶礦泉水,一瓶遞給範聿珩,一瓶自己喝了一口,繼而走到何宇墨身邊,「宇墨,你要不要喝水?」


    「不是有兩個月沒聯絡嗎?在生氣?」範聿珩哪壺不開提哪壺。


    任倩羽白他一眼。「今非昔比,人家醉了好不好?」相較於那個,等何宇墨醒來,她有更重要的事想問他——你對我到底是怎樣想的?


    還是喜歡嗎?或是已經沒那樣的感覺了?


    有太多謎團需要解答,她好想知道,任倩羽的心怦怦直跳,迷蒙的水目瞅著何宇墨,好希望他能立刻清醒,告訴她答案……


    範聿珩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吐舌,「哦!你對另一個男人露出這種表情,我可是會吃醋的。」才怪!


    「最好是。」任倩羽反駁,一副被人說中心事而不好意思的模樣。


    沙發上的何宇墨雖然喝醉,眼前看到的都是糊的,但耳裏依稀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其中有男也有女,男的聲音他不熟,可女子的聲音……


    他想開口卻沒力氣,身體分明是醉了,但意識卻很清醒,他忍不住在內心嘲笑起自己來,何宇墨,你也有這樣的一天啊?


    是他一直以來都太有自信,所以一年前他選擇慢慢跟她耗,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察覺;出國那時硬著脾氣不跟她聯絡,所以一年過去,他以為她還是他的,可那終究隻是他自己的「以為」而已……


    實際上,她並不是非他不行!她有太多的選擇,可他卻隻有她一個。倩羽……


    他在內心呼喚自己愛戀的女人的名字,可她始終沒聽見,而是走向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路上小心,改天我請你吃飯。」任倩羽送範聿珩到門口,很感激他的幫忙。


    範聿珩扯了扯唇,隨即看向躺在沙發上的男人,那人似乎仍然在睡,緊閉著眼,他側首想了一會兒,向任倩羽勾勾手指。「喏,過來一下。」


    「幹嘛?」任倩羽不解,範聿珩忽地將她拉近自己,兩人幾乎就要臉碰臉了,她隻覺得莫名其妙。「是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範聿珩笑笑的放開她,臨走前故意瞥了躺在沙發上的男人一眼——


    看在他好歹當了她一年的苦水收集桶分上,惡作劇一下……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明天見。」


    「哦……」任倩羽愣愣的送他離去,搞不懂範聿珩在幹嘛,剛才他們那樣,不知情的人還會誤以為他們是在接吻咧!


    想到這裏,她不禁發笑,走到何宇墨身旁;他雖是睡著的,臉上的表情看來卻有些苦澀。


    難得見他這樣,任倩羽胸口有個角落似乎為之軟化,她的唇際漫上一抹笑,忍不住彈他的鼻尖。「你睡著的樣子倒真像小我兩歲……」


    她一邊自語,一邊趴在他身上。「喏,你是男人吧?男人的話就要主動一點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很遲鈍……」


    她知道現在的他沒有意識,可就是想講,或者該說正因為曉得他現在聽不見,所以她才能這樣暢所欲言吧!


    打了個嗬欠,折騰了一晚,任倩羽開始覺得有點困,腦中迷迷糊糊的,好像想到很久以前在老爹的居酒屋,講到她的回憶——


    「我小時候有個鄰居,他很愛來欺負我……不過我到今天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喜歡我。」


    那時他聽了,搖頭一笑,「看來你生平的桃花全是被你親手捏爛的。」


    「我哪曉得啊?既然喜歡,幹嘛不明白說出口?這樣百轉千回的,我累他也累好不好?」


    她是這樣回答的,而那時的何宇墨說了什麽?


    好像是……


    好困,算了,想不起來,她要睡了,剩下等明天醒來再問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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