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事情是澄清了,繼承人是他沒錯,他也想過要回來這裏看看,但是畢竟已經離開太久,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便無所謂的轉帳繳納水電費等基本費用,之後就沒放在心上,直到他厭倦了那邊的一切,想換個新地方生活。


    當他在西班牙艾爾利海灘出任務順便曬日光浴的時候才突然想到,他好像也擁有那麽一塊地方。


    於是,他就來了。


    他走過去,輕易的、不怕髒的把長凳舉起來,扳了扳其他完好的腳。“隻要換上新的腳應該還可以用。”


    她雙眼發亮。


    “我可以修。”


    “真的?”


    “要是我的技術沒生疏的話。”


    “謝謝你了!”會做木工的男人,少見欸。


    “你知道老婆婆跟我說了什麽嗎?”放下凳子,他微微笑!


    “哪個老婆婆,小貓咪的主人?她有未嫁的女兒想介紹給你?”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麽說出這種酸溜溜的話來,好像自己是人家的女朋友還是情人。


    “她說你是個好女孩。”熱心助人,而且,念舊。一張板凳都能這麽珍惜,對象是人的話,不就更長情。


    “我沒什麽優點,除了射擊技術還可以,就隻有一腔熱血了。”招認自己的缺點,她會害臊。


    一腔熱血,說好聽是熱心助人,講難聽了就是做事沒計劃、沒腦筋……唉,全身上下找不出半點女人味,乏善可陳得令人想為她抱頭痛哭。


    “那可不一定……”他意味深長的自言自語。


    她的表情豐富,一會懊喪、自怨自艾,可下一秒,圓圓的眼睛猛地瞪著遠方,嘟嘟嘴又沒事了。


    她看上去安安靜靜的,和現在聒噪的女孩差很多,雖然如此卻不呆板,隻要有人起了她感興趣的話頭,她也能滔滔不絕的抒發己見,給顆她中意、喜歡的糖,就會開開心心的跟人家走。


    她或許沒有令人一見傾心的美貌,可這樣的女孩子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


    他向來對女人沒耐性,對她,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高高低低的房子浸潤在水霧中,雨還在下。


    製服已經烘幹,她不得不走了。


    不得不,她居然生出這種不尋常的感覺。


    舍不得離開一個男人。


    這代表什麽?


    女人很容易有愛情的錯覺,她就算沒經驗也知道這道理,再加上幹的是女警,這樣的例子太多,鬧劇看到不要看,所以,她不應該胡思亂想。


    站在簷廊下,她透過雨幕手往外指,穿過腐朽鐵門,穿過馬路和一小片碎石頭地。“我家以前就住那裏。”那裏現在隻剩下幾棵茄苳樹和雜草,沒有了人住過的痕跡。


    關飛天雙手插在褲袋,順著她的手勢看去,回過眼,瞅了她一下,想不到她以前就住這麽近。


    “為什麽變成荒地?”


    “因為沒有人住了咩。”


    她的臉上沒有什麽懷念的神情,不是沉浸在過去,會提起,隻是單純要講給他知道而已。


    他想想也是,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我走了。”她套上醜醜的黃色雨衣,走下台階,牽起越野機車。


    “嗯。”他冒著雨跟了出來。


    機車有著純白的油箱,其他一色黑,油箱上麵用黑字寫著xx縣警察局巡邏車。


    跨上車子的她真是嬌小極了。


    關飛天把車鑰匙遞給她。


    “我把衣服洗幹淨後,再拿回來還給你。”雨衣的帽子蓋著頭臉,把她的小臉都遮不見了。


    “不急。”關飛天忍不住替她調整了帽子。


    她笑嘻嘻的,很受用的露出一口白牙。“謝謝!你趕緊進去,你要是感冒我可沒辦法賠你。”


    他沒說話,隻是堅持的站著。


    這人……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他的堅持。


    “驢子。”她用無聲的口形說。


    “再見了,長官。”他看見了,隻是淡淡的道別。


    機車如箭般飛了出去,到了轉彎處仍然沒有放慢速度。


    他才想這女人未免太大膽,卻見他眼睛越睜越大。


    白雪白連人帶車幾乎是貼在地上才彎過那個彎,她的腿幾乎快擦到柏油路了。


    他的額頭滴出汗來。


    太危險了!


    是哪個兔崽子教她這樣騎車的?下次見到,非要說說她不可!也許隻說說是不夠的,得嚴格禁止。


    真要說關飛天是何時對那個有著太妃糖軟膩眼眸的小女人生出納入羽翼的心,就是這時候。


    不過幸好白雪白不知道,要不她一定後悔自己不應該在關公麵前耍大刀,賣弄自己的車技。


    白雪白來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裏做木工。


    隻穿一件汗衫的關飛天,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古銅色,他神情專注,一腳踩在木頭上,電鋸快狠的裁切著木頭,木屑紛飛。


    幾天沒來,本來鏽蝕的鐵門已經拆掉,換上原木的實心木板,造型類似外國西部酒吧,輕輕推開還會彈回來的那種,但尺寸大多了,院子的雜草也除得很幹淨,年代悠久的老杉樹也都理了頭。


    看起來這些天他沒閑著,做了不少事。


    “看不出來你會做那麽多事。”她手裏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用腳頂著門,自然的進入。


    她行進得流暢自然,不矯揉造作的動作就像回的是自己的家。


    “你來了。”停下動作的關飛天口氣也極為稀鬆平常,態度不像隻見過一兩次麵,仿佛當白雪白是他熟識很久的老朋友。


    “我早就想來了,不過這幾天在所裏待命,跑不開。你這幾天還好嗎?”都是那個在小島上打轉的台風害的,到處都有輕重不一的災情,同仁、長官輪流值班,大家累得連合上眼睛的時間也沒有,快被操翻了。


    今天她排休,趕緊把備好的東西一古腦帶了過來,一樣沒落。


    關飛天看似不經意的瞅著今天穿便服的白雪白,她的穿著很簡單,白色鏤空的皮熱褲,手鉤針織半透明罩衫,腳踩棕色布鞋,無袖的袖子露出一大截藕臂,左手掛著一圈細銀鏈飾,不需要修飾,無可挑剔的雪白筆直長腿便讓人不免多看兩眼。


    她的水眸清亮水燦,笑靨如花,手裏不知道抱著什麽,看似頗有份量。


    其實,雖然鋸木料的聲音很吵,他卻很早就聽見她車子的引擎聲,由遠而近,他敏銳如雷達的耳朵很少漏聽過什麽,尤其是他想聽見的。


    放下手邊工作,脫掉手套,又拍手去掉手上可能殘積的屑粉,他這才過來接過她手上好幾袋的紙袋。


    “謝謝。”白雪白沒想到他這麽紳士。


    基本上要能當女警,身高起碼要有一五五,尤其現在是講究男女平等的時代,即使是女警也沒有特權,一樣要值夜勤、工作長達十二小時以上,更別說是接受過嚴格體能訓練的她,這點東西對她來說其實不算什麽。


    雖然凡事自己來沒什麽不好,但是見他那麽紳士的接過她手上的負重,感覺又不一樣。


    好像每次都能發掘這男人新的優點,一點一點,累積起來,她對他的好感簡直就像遊戲中快速提升的戰鬥指數,一直飆向破表。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至於我好不好,這幾天也就是整理房子,檢查後發現有很多地方要修整,不過基本結構都沒問題。”天晴後的濱海公路上隨時是一大片藍色大海,讓人看了非常舒服,雨停後的第一個早晨,他在廊裏坐了很久,決定要在這裏長住,既然要長住,房子就不能太隨便。


    “薄奶奶這房子可是用檜木和楠木下去蓋的,以後就算祖孫三代住在這裏也不會有問題。”她到處打量。


    他投給她疑問的眼神。


    “薄奶奶說的啦,我隻是轉述給你聽。在講這些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驕傲,她說現在的房子大家都想自己住,很少想到要留給後人,所以作工、材料、風水都不講究,她可不,她總是叨念,這房子是要留給她最喜歡的人的。”


    “最喜歡的人?”關飛天有些不敢置信,他對姨婆的印象實在模糊,真要說兩人有什麽交集,就隻有在那種很大型、家族不管老少都要到的場合中,遠遠的見上一麵,或者是打過招呼而已。


    平白無故得到這房子,他有點心虛。


    “你用不著驚訝,天下沒有那麽多道理可以講的,房子既然是你的,你就好好愛護它,住得長長久久,我想薄奶奶的意思也就是這樣。”


    他點點頭,把她帶來的紙袋拿進屋裏,隨後又走出來。


    因為外麵都還沒有桌椅,白雪白大方的坐在簷廊的階梯上,關飛天遲疑了下,挑了距離她半個胳臂的位置坐下。


    白雪白發現不隻有大門,回廊上本來腐朽的欄杆還有地板也已經修補好了,他還在外門跟內門之間弄了道紗門,透過綠色的紗門看進去,屋裏的螺旋梯已經上過新漆,煥然一新,看起來漂亮得不得了。


    那麽漂亮的東西不看個仔細實在對不起自己,她像片刻也停不下來的過動兒,爬起來推開紗門,衝進去又衝出來,用手指點來點去。


    “這些、這些和那些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做的?”沒有幫手能做到這種程度,教人很不敢相信。


    “這沒什麽。”他很謙虛。


    “這還叫沒什麽,這是有什麽好不好,想不到你會的事情真多,這幾天你不會二十四小時沒睡覺,都在弄這些吧?”就算二十四小時不睡,能做好這麽多事情也算得上是超人了。


    “還好,我需要的睡眠並不多,至於這些東西,我去過不少地方,一個地方學一點,一個地方學一點,雖然不能說精專,但普通的小工程還難不倒我就是了。”


    沒有炫耀,隻是很淡的口吻,讓他在意的是她洋溢著意外的臉蛋,雙眼閃閃發亮,比遠方閃爍陽光的海洋還要吸引人。


    輪番讚歎以後終於肯乖乖落坐的小人兒托著腮看著他,眼眨也不眨,忽然冒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跟著你的女人應該會很幸福吧?”


    他聞言,停滯了下。


    “我不是居家的男人,女人跟著我不會有幸福的。”幹他這行的,不會有誰去奢望家庭。


    “我是認真的,我覺得任何一個男人或女人,身邊都應該有個可以互相擁抱,一起說笑,或在寒冬時能躲進對方臂彎棲息的人。”其實她還漏了一句……“吻得彼此喘不過氣”……怎麽說她都是女孩子,對著一個男人直白也要有個程度,天,吻得彼此喘不過氣……她她她……就是說不出來啦。


    “你有嗎……那樣的人?”可以互相擁抱,一起說笑,在寒冬時能躲進對方臂彎棲息的人。


    “你真愛說笑,我這麽粗魯,沒有人會看上我。”她每天忙得像條狗,連約會的時間都騰不出來,很多長輩見了她沒有不想替她說媒介紹的,可也不知道是老天爺作對還是她的緣分沒到,十次有十一次出狀況。


    在婦幼隊的好友勸她轉內勤,辦理業務,要不就申調靖廬還是消防隊……她承認她就是那種倒黴下放派出所的女警,尤其女警坐辦公室也不見得很涼,戶口普查時,那堆積如山的文書工作,就會教人恨不得生出八隻手!不過有時候巡邏也沒什麽,去民眾家泡個茶,聊聊天,時間一下就過去了。


    “那可不一定……”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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