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公領她進入了正殿,朝坐在主位上的人行了個禮。槿樺隨之俯身,隻望見了那一雙石青色緞鑲珊瑚珠雲紋底鞋。


    「參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她聲音微沉,一字一頓。人在宮中,規矩二字時刻大意不得。


    太後頓了頓,「都起來吧。」


    槿樺緩緩起身,身後的宮人將宮門輕掩退了下去,屋中除了蘇公公,隻剩一個大宮女服侍著太後,再無旁人。


    槿樺這才看清了太後的容貌,她與楚華樆僅有眉眼上有幾分相似,頭上配著金簪鳳釵,雍容華貴,墨綠色萬壽錦緞衣略顯清素卻不失威嚴端莊。早些年間槿樺曾聽聞,太後並不受先帝喜愛,再加上家世甚微得了皇子才封了嬪位,可直到槿樺望見她眼中的精明,忽然明白太後為什麽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了。


    無勢無寵也能在波濤暗湧的後宮中安然度日,不是本事又是什麽?


    太後垂下視線輕撫了一下手中的玉如意,抬眸看向槿樺,淡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便是槿家的那個公子?」


    槿樺垂眸應了聲:「是。」


    太後微微頷首,往後靠了靠,斂去了幾分威嚴平添了些許慈祥,她望向一邊聲音平緩,像是說給槿樺聽,也像是說給站在一旁的大宮女,「聽聞是個能領兵的,以為會是個身材魁梧的武將模樣,沒想到卻是個麵容清秀的。」


    槿樺微不可見地抿了抿唇,未動也未說話。


    站在太後身邊的大宮女笑著點了點頭,「公子有所不知,太後知曉公子數年一直跟隨在皇上身邊,早就有心召見,隻是一直不得空罷了。」


    太後重新打量在槿樺身上,「倒是個沉穩的性子,往後適合入朝為官。」


    槿樺心跳一頓,聽出了這句話中的言外之意,「太後謬讚了,微臣不才,幸得皇上賞識才有機會跟隨在皇上身邊效忠,並未有其他所求。」


    太後笑了笑,將手裏的玉如意遞到了旁邊的大宮女手中,「哀家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你也不必太過拘束。哀家今日見你覺著倒是投緣,這柄玉如意你便拿著吧。」


    槿樺垂首,「太後,無功不受祿,微臣不敢……」


    「這麽多年你留在王府,與外麵那些見風使舵諂媚的不一樣,哀家知道。就憑這份忠心,賞你也是你應得的。」


    槿樺知道話至此處不能再推,抬手接過了宮女手中的玉如意,「多謝太後。」


    「起來吧,總拘著禮做什麽。」


    槿樺緩緩起身,手中拿著那柄玉如意輕輕握了握,太後為人精明,此次召她過來絕不可能隻是賞她些東西這麽簡單。


    太後輕抿了口熱茶,「聽聞皇帝將號令禁軍之權交與了你?」


    槿樺垂眸拱手道:「微臣不才,隻是身為副將代為掌管一陣子。」


    「欸,不必這般妄自菲薄,若無真才實能,皇帝也不會放心命你去剿滅叛軍反賊。」


    她將楚懷恪直接定為反賊,槿樺足以明了她的態度,「太後放心,微臣必盡心竭力。」


    太後頓了頓,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一邊,質地上好的青花鶴紋杯同桌麵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她斂了斂神色,並未接話,而是說起了旁的事:「槿樺,你跟在皇帝身邊多久了?」


    「回太後,已有五年了。」


    太後微微頷首,神色淡淡,她一隻手輕搭在旁邊的扶手上,「我記著侍讀的侍期是四年便滿。」


    槿家當年的事也算是傳遍了朝野,這等事情太後身處宮中不可能不知曉,可她如今這樣問必是有另外的意思。


    槿樺垂眸心中了然,緩緩道:「皇上同情微臣無處可歸,格外開恩讓微臣繼續留在府中侍奉。」


    「出了那樣的事,皇帝仍留你……」


    槿家如今聲名狼藉,半點昔日的權勢不在,落魄至此。


    「皇上的聖恩,微臣不敢忘。」


    太後微微笑了笑,「如此甚好,倒是個懂的知恩圖報的。哀家瞧你是個聰明的,有幾句話想問你。」


    她抬起視線望在槿樺身上,「你可知朝中現在還有多少從前恒王的勢力?」


    槿樺抿了抿唇,有些猶豫該如何回答。


    太後一隻手輕叩在旁邊的扶手上,「那哀家換個問法,你可知若是恒王歸朝了,朝中會是個怎樣的形勢?」


    槿樺垂眸拱手,「微臣不會讓恒王的兵馬踏進這皇城一分一毫的。」


    太後搖了搖頭,「你沒明白哀家的意思。」


    她身體微微向前傾了傾,「哀家是希望他不能活著回來。」


    朝中恒王勢力猶在,朝臣們必定會上書皇上留恒王一條性命,楚懷恪可以不顧手足之情舉兵叛亂,但皇上不能因為他背上殘殺手足的流言。新皇即位根基不穩,為了名聲,為了顯示皇恩浩蕩,楚華樆必須留他一命,即便將他廢為庶人。可隻要這種野心勃勃的人還活著,那便是永久的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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