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上一手養大的孩子,這種連陌生路人聽了都會震驚的事情,很難想象一向冷靜的父親邵安國在知道這樣的真相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他是不是如每一次遇到危機時一樣,冷靜地準備好應對的方案?會不會用什麽手段來除掉邵榮,就如當初在手術室讓蘇子航永遠閉上眼一樣?邵長庚皺了皺眉,轉身走進醫院,在邵安國的病房門口停下了腳步。看著屋內戴著眼鏡坐在床上看報紙的父親,身為人子,邵長庚的心中再次湧起一股沉重的無力感。邵安國,真是隻老謀深算的狡猾狐狸。當初他把診斷報告給自己看的時候,邵長庚的心裏全被難過的情緒所占據,並沒有懷疑診斷資料的真實性,更沒有仔細去核對診斷報告是否屬實。因為他覺得,身為醫生的父親根本沒有騙人的必要。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太子、蘇子航和邵家之間複雜的恩怨,在得知父親生病時的第一想法就是把他送到條件最好的地方去治療,完全沒想過“他在裝病”的可能性。然而在後來得知一切尤其是陳丹說出蘇子航真正的死因之後邵長庚不由得懷疑,作為幕後策劃者之一的邵安國,生病出國的時機,會不會太巧了一點?父親這些年堅持鍛煉,身體一直很好,怎麽會突然就得了那種病?越想越覺得不對,於是讓朱墨在倫敦暗中盯著父親的動向,偷偷觀察了一年的時間,果然發現了問題的所在。誰能解釋,得了阿爾茲海默病自稱記憶力衰退思維混亂的人,為什麽會每天都按時看報紙?為什麽會時刻關注著國內的新聞?邵長庚收回複雜的思緒,輕輕呼出口氣,推開門走進了病房。坐在床上的邵安國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你怎麽來了,今天不用去學校上課?”這就是記憶倒退的阿爾茲海默病患者的典型表現?邵長庚沒有回答。邵安國微笑著問:“老師布置的作業寫完了嗎?”邵長庚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後,才低聲說道:“爸爸,您不累嗎?”邵安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沒有說話。邵長庚輕歎口氣,走到他的麵前說:“關於太子的事,我已經全都知道了……包括蘇子航的死因。”邵安國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平靜地注視著他。“您當年利用蘇子航除掉藍夜的人,再給蘇子航注射麻醉劑讓他安樂死,本來這個布局兩全其美、天衣無縫,可是您沒有想到,蘇子航會在最終的關頭,一時心軟放過太子。”“如今,太子已經回國了,他一定會報複邵家,那麽……您現在,又怎麽打算呢?”見邵安國沉默不語,邵長庚繼續說:“或許您並不知道,安菲臨終之前留下了一個保險箱,設置了反密碼破譯的程序,我打不開它,隻好交給小榮來打開。我想,小榮已經打開了那個箱子,那裏麵一定有很多關於太子的秘密。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會從小榮手裏拿到那部分資料,把它交給警方來處理。”“您……希望我這麽做嗎?”邵安國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已不似方才那樣溫和,反而透出昔日的銳利和深沉。對著神色平靜的父親,邵長庚的心情非常複雜。“小榮的身世其實您早就知道了吧?您同意我把小榮領回邵家養大,是因為……您想把這個孩子,當作對付太子的籌碼。甚至在必要的時候,犧牲他……對嗎?”邵安國微微皺了皺眉。邵長庚的目光中浮現出一絲痛楚,“小榮在邵家生活了這麽多年,您對他沒有任何感情我並不介意。但是,我不會允許您傷害他。”“他是我的底線……請您別碰。”刻意壓低的聲音,一字一句,冷靜而堅定。父子兩人間僵硬的對持持續了良久,邵安國終於微微笑了笑,開口說:“這才是你今天來找我的關鍵吧。”“為了邵榮。”他的聲音冷靜而清晰,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樣子。邵長庚看著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邵安國推了推眼鏡,神色平靜地說:“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孩子,居然為了他來跟我談判。”“不過,你覺得,你們最終能在一起嗎?”邵長庚輕輕皺了皺眉。“你對他的那點心思,其實我早看出來了,可惜,那孩子隻當你是爸爸。他對你的感情,遠沒有你對他那麽深,等再過幾年,說不定他會愛上別人。”“他還年輕,玩得起,也輸得起。你不一樣,長庚,你已經……沒有走錯的機會了。”邵長庚沉默了下來。父親這幾句話,的確犀利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是的,邵榮還小,還年輕,一切都沒有定性,讓他接受身為同性又曾是父親的自己本就十分困難,即使現在一時心軟接受了,也難保過幾年就不會變心。他還不到二十歲,誰能確定今後的很多年裏,他不會遇到更喜歡、更合適的人呢?他的路還長,他還有很多個二十年。而自己卻不同,如邵安國所說,這個年紀的自己,已經沒有走錯的機會了。直到此刻,邵長庚才更加深刻的認識到,擋在兩人之間的重重障礙,除了性別,難以啟齒的父子關係,更重要的,還有無法忽略的年齡差距。二十年的年齡差距,像是無法跨越的一道坎,硬生生地橫在兩人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