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姐就譏諷地笑了笑,說:「真是因為養病,還是那繼夫人容不得原配所出的兒女,誰知道呢?」


    沈時恩雖然不懂宅門裏的陰私,但聽了方才那少女和丫鬟的話,道:「應該是那繼室容不得她吧,不然也不會開宴之前故意拉著她說話。」


    他長姐在岸上的時候光顧著蘇大家說話,倒是沒聽到那一段,問他是怎麽回事,沈時恩便把聽到的複述了一遍。


    她長姐慣是看不得世間不平的,當時就吩咐人去查那寧北侯府的事,然後她就很快反應過來,笑著問他:「我家時恩從來不關心旁人的事,怎麽今日反倒對那姑娘隨口一句話上了心?可是看上人家了?」


    沈時恩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後頭他長姐又非逼著他在畫舫上的貴女中選一個,說若是他的親事不定下來,他也別想著回軍營了,老實在京城待著吧,什麽時候選中了,什麽時候再走。


    沈時恩沒辦法,說那就岸邊那個姑娘吧。


    那時候他和如今的蕭世南本也沒有什麽差別,其實也不懂男女之情,和人也不過打了一個照麵,隻是覺得那姑娘身世可憐,人又鮮活,想來和她在一處應當也不會難以接受。


    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薑桃訥訥地問:「那後來呢?你們怎麽退的親?」


    「她……死了。因我而死。」


    沈時恩選中那位薑家姑娘之後,她長姐讓人查了那少女的為人品性,知道她除了身子羸弱了一些外並沒有其他什麽不足,便開始著手為他們安排——為了給那個姑娘做臉,他長姐特地讓人把她的繡品送到了太後娘娘麵前。


    太後娘娘見了果然心喜,說這繡品倒有幾分蘇大家的風範。


    她長姐便解釋說這繡品的主人便是蘇大家的徒弟,寧北侯府家的大姑娘。


    太後娘娘那也是人精子,聞弦音而知雅意,笑道:「哀家雖然沒見過那姑娘,但是她母親還在的時候,倒是見過一兩次,確實是個嫻靜知禮的,想來她的女兒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而且都說字如其人,哀家看這繡品也如其人,看著是個心思耿直豁達的好姑娘。這樣吧,哀家讓人送一些賞賜去,讓她有機會入宮謝賞,到時候咱們還好好同她說說話。」


    他長姐應了下來,回頭就告訴他事情已經成了一半,茲等著太後娘娘的懿旨賜婚吧。


    他也沒怎麽上心,樂得被解了禁足,帶著表弟和大外甥一通渾玩。


    沒過幾天,卻看長姐氣哼哼地在殿裏摔了茶盞。


    他問怎麽回事,他長姐道:「寧北侯府那個繼室真是好樣的,太後娘娘的人前腳剛去,後腳她就敢給她家大姑娘隨便說親。起初我還蒙在鼓裏呢,讓人要了大姑娘的庚帖後就沒見了動靜,著人去問她家大姑娘怎麽不進宮謝賞,這才知道那蠢婦目中無人,說她家大姑娘身子不好,又已是說親的人了,不好拋頭露麵的,若是進宮謝恩、陪著娘娘們說話,她家二姑娘也是可以的。又說她家二姑娘是多了可心,日後也一定能成賢妻良母。我再讓人仔細一核對,寧北侯府送的那庚帖竟也不是大姑娘,而是那繼室親生的二姑娘的!如今京裏都傳遍了,說我屬意她家二姑娘當弟媳婦呢!真真氣煞我也!」


    他長姐慣是講究儀態的,那次也是氣的狠了,罵了好一長串還不解恨,又對著沈時恩道:「你不急,這門親事既是你看中的,便跑不了,阿姐一定把你媳婦給你弄回來!」


    沈時恩那會兒沉默了,他有些猶豫。前一夜皇帝連下十二道金令,把他的父親和兄長從戰場上急召回京。隱隱地,即便是他這個不諳朝堂之事的,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後來他說不然算了吧,眼下也不是定親的好時候,隻先確保那姑娘不再受繼母欺負就好,反正她的繡品得了太後的賞識,讓太後再給她指一門好親事,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不必非得是他。


    她長姐卻突然平靜下來,長長地歎息道:「時恩,有些事情阿姐本是不願意和你說的。但你要知道你外甥大了,皇上他……他年紀大了。你聽阿姐的話,安心在京城成個家,才能安了皇上的心……」


    沈時恩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他的親事,竟不隻是他自己的私事,而是事關沈氏一門的榮辱。


    他默許了長姐為他操作,幾乎沒有波瀾的,很快那隻見了一麵的薑家姑娘就成了他的未婚妻子。


    可親事定下沒多久,他的父兄回到了京城,皇帝一道聖旨,給他們安上了謀逆的大罪,奪走了他們滿門的榮耀。


    他被關進了死牢,沒有再見過家人一麵,直到半年後才被蕭世南的父親替換出來。


    安國公說時恩你走吧,走到我為你安排的地方當一個普通人,這樣你父親和兄姐在地下才能合上雙眼。


    他當時隻覺得胸口劇痛,神魂激蕩,連呼吸都快忘了。


    離開京城之前,他拜托安國公去照看一下寧北侯府那位大姑娘,說她本是無辜,因為自己隨意的一句話才被牽扯其中,如今既他名義上已經死了,那門親事自然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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