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給我說的是城裏最大繡莊的掌櫃的兒子,雖然也不算頂富貴的人家吧,但也算是富庶無憂,有一門吃飯的手藝,不用做那等賣力氣的苦活計。咦?姐姐怎麽在做針線,往常竟不知道你還會這些?」說著又吃吃地笑起來,說姐姐不會是擔憂成親後日子清苦,想做東西去賣銀錢吧?城裏的繡莊都是有繡娘的,可不是隨便什麽東西都會收的,恐怕姐姐是要失望了。


    村裏人都知道薑桃和苦役定了親,錢芳兒有意無意說起自己的好親事,那就是意有所指。


    薑桃前頭聽她說繡莊,還想問問是不是她去過的那間芙蓉繡莊,聽到後半句是問也不想問了。


    見薑桃不接話,錢芳兒幽幽地歎了口氣,說:「我忘了姐姐不久之後也要成親了。真是老天沒眼哪,姐姐這樣的出身和樣貌,竟淪落道要去做苦役娘子,實在可惜可惜……」


    薑桃麵不改色,隻在心裏想著她已經送客了,這人還賴著不走,大過年的痛罵她一頓,會不會難看了些?她又看了看在旁邊玩著的小薑霖,正準備把他支開,以免破壞了她在弟弟心裏的形象。


    這時候薑霖也察覺到了錢芳兒話裏的惡意,搶著幫她姐姐出頭,說:「我姐姐才不苦,我姐夫可厲害了。那麽大的野豬……」小薑霖掄圓了膀子使勁兒比劃,「他一個人就打下來了,是最厲害的大英雄!」


    野豬的事情在村裏家喻戶曉,尤其是老太爺還請了不少鄉親吃宴,已經是一樁美談。


    錢芳兒不甘示弱地回應道:「打野豬怎麽就是大英雄了?要我說,前不久掃平匪宅的那名壯士才是真正的英雄。」


    薑桃就想起當時薑楊接自己下山的時候說的兩幫匪人自相殘殺的事,問她:「什麽掃平匪寨?不是說是兩幫賊人狗咬狗嗎?」


    錢芳兒哼了一聲,說那都是外頭傳錯了,她這消息才是屬實。


    她前些時候運氣很不好,和她娘出了一趟村子就遇上了土匪,土匪把她娘撇開,把她劫走了,本以為一輩子就要那麽完了。沒想到驀地出現了一個俊朗的青年,毫不費力就把那一群匪徒給解決了。


    沒有少女不愛英雄的,錢芳兒上前謝恩,自報了家門,又詢問對方的姓名。


    沒想到那位青年竟還是個施恩不圖報的,隻做聽不到她說話一般,就徑自進了匪寨。


    錢芳兒心中激動,本想跟上前去,但錢氏已經一瘸一拐地追過來了,非要把她帶回家,說你已經是定親的人了,今天的遭遇要是傳出去,好親事可要告吹了!


    錢芳兒起初還不肯走呢,當時的她滿心滿眼都是青年的殺敵英姿,但無奈對方腳程極快,她被錢氏絆了一下,就再也尋不到人,隻能怏怏地下了山。


    這件事到底有礙名聲,所以後頭外間傳言是兩幫匪徒拚殺,錢芳兒也不能為自己的恩公解釋,隻在心裏遺憾當初沒有跟上他,不然英雄美人的,若能成就一段姻緣,怎麽也是一樁佳話!


    如今在薑桃麵前,錢芳兒半點兒都不想認輸,毫不避諱地就把這件事說了。反正以她對薑桃的了解,薑桃的膽子比老鼠還小,又愛看話本裏的英雄戲碼,聽了這件事也不敢出去亂傳,隻會在心裏羨慕嫉妒。


    可錢芳兒想看的場景並沒有發生,薑桃隻說了一句‘你運道真好’,之後又接著趕人,說家裏其他人都忙著,她也不好一直閑著聊天。


    正說著話,薑楊打了簾子探進半年身子,說沈二哥來了。


    薑桃方才對著錢芳兒還死氣沉沉的臉這才鮮活了起來,笑得眉眼彎彎地道:「怎麽這會兒突然來了?」說著就放了針線,起身去相迎。


    錢芳兒心中憋屈,立馬也跟上了薑桃。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特別的苦役,讓薑桃既不羨慕她的好親事,又對她崇拜的英雄不屑一顧!


    薑桃迎出來的時候,沈時恩剛跨進薑家的院子。


    他還是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短褐,但因為模樣生的實在好,讓人猛地見了他,並不會在意他的穿著打扮。畢竟生得這般相貌,又何必綾羅加身?日光落在他臉上,宛如鍍上了一層讓人不敢直視的金霧柔光,錯眼間以為是哪位誤入凡間的神隻,周邊萬物眨眼間不過皆成了他的陪襯。


    隻是他今日的神情看著有些嚴肅,抿著唇的下顎很是緊繃。加上他的樣貌本就偏硬朗,如此神情便顯得有些不好相與。


    直到見著相迎的薑桃,沈時恩的麵色才和緩了一些。


    薑桃看到他手裏還帶著一隻野兔就笑了起來,道:「不用每回上門都帶東西的。」


    農家人都知道打獵不是一門簡單的活計,裏頭學問大著呢。更別說這樣冷的天氣,野物都是躲起來,遍尋不著蹤跡的。比如薑桃前頭在破廟那陣,住了好幾天也隻見到了一隻野雞。


    但在這兒沈時恩就不同了,相看的時候就帶了一對野兔,下聘的時候來一隻巨大的野豬,今兒個竟又帶了旁的。野物像是隨便去山上轉一轉就能隨手撿來似的。


    這時候錢芳兒也跟著薑桃出了屋,當見到沈時恩的那一刻,她就像被人點住穴道似的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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