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玨伸手擦過眼旁的淺淺水漬,木著臉坐起身來。


    王德勝聽到響動,過來服侍他更衣洗漱。


    自打出了京,蕭玨就帶著人一路向北,而後拐到了這縣城裏。算起來已經趕路一月有餘,也是真的累過了頭,下午晌他說歇個午覺,就一直歇到了傍晚。


    王德勝已經好些年沒看到蕭玨睡得這樣香甜長久了——在宮中的時候蕭玨時常驚醒,每天隻能睡上兩三個時辰。出了宮倒是能睡得久一些了,隻是也沒有像今天這般。


    也因為這樣,王德勝大著膽子道:「主子可要用些東西?這鄉野之地無甚美味,一些點心倒是做的香甜可口。」


    蕭玨嗜甜,一直到十多歲了,還很喜歡吃甜食。隻是後頭不愛吃了,也不隻是不愛吃甜食了,而是從前他喜愛的他都不愛了。


    蕭玨搖了搖頭,問:「什麽時辰了?」


    「申時末了。」


    「我舅舅他們人在何處?」


    「說是在酒樓裏。」


    ……


    茶壺巷這邊,薑桃他們從縣衙回去之後就開始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幾個小的去了衛家上課,沈時恩去了采石場上工。


    王氏和李氏她們一大早就來薑家做工了,也沒去縣衙看熱鬧。


    但是後頭捕快來薑家檢驗過火油的痕跡,小縣城裏又沒有秘密,所以很快大家夥兒就都知道了這件事。


    「糟心肝爛肚腸的渾蛋,就是見不得人好!」王氏最是氣憤不過,若不是知道楚鶴翔已經被關進大牢,她是恨不能立刻就去找楚鶴翔拚命。


    李氏如今雖今非昔比,立起來了,但到底膽子還是小一些,心有餘悸道:「幸虧那兩個蠢賊沒得手,不然我們這裏這樣多的房舍這樣多的人,一把火放下去……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其他人雖然不住在這裏,但也都十分生氣。


    薑桃創辦繡坊的時候想著眼下女人處境不易,能幫她們一點是一點,同時也能為自己盈利,成就雙贏的局麵。但也並沒有說非要處境困難地才能來學,但是巧合的是,後頭招進來的新人都是從前過得十分不好的——


    想想也是,她們又不像王氏李氏那樣認識薑桃,能信任她不是那等設江湖騙局的人。普通人一瞧坐鎮的薑桃那樣麵嫩,又要簽下厚厚一疊契約,總是有些猶豫的。也隻有境況實在不好,生活都快過不下去的,才能孤注一擲地敢於嚐試。


    她們要麽沒了丈夫或者孩子,要麽就是窮的飯都吃不上了,好不容易在這小繡坊裏學了一點手藝,大大地改善了生活,如何能忍受旁人意圖破壞她們得來不易的幸福日子呢?


    幾個女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陣,說這就去聯係親朋好友寫個萬民書請願,讓知縣務必對楚鶴翔重判。


    這是她們的心意,薑桃就也沒攔著,盡管她覺得萬民書未必有用。


    楚鶴翔到底是楚家長孫,他成了重刑犯,對楚家多少會有些影響,盡管他是罪有應得,但楚家的長輩肯定不會放任不管。楚家雖然在官場上沒有人脈,但銀錢卻多得很。


    楚鶴翔的惡行並沒有釀成難以收拾的慘劇,楚家隻要肯花大筆銀錢疏通,至多關上一陣,他就會被放出去。


    惡人沒有惡報,那是薑桃不想看到的結局,但情勢就是比人強,她也沒有辦法。


    等繡娘們都去忙活了,她收拾了一下去見了蘇如是。


    蘇如是上午就聽到了消息,見了她才呼出一口長氣,「見到你沒事我才放心。」


    薑桃也不瞞她,把整件事從頭到尾仔細說了一遍。


    「我從前隻覺得楚鶴翔市儈油滑,令人不喜。沒想到他竟然生了那樣一副黑心腸。」蘇如是沉著臉痛斥了楚鶴翔幾句,隨即又想到自己留在此處是為了護著徒弟,沒想到引來一個楚鶴翔,差點就害了徒弟的性命,一時間更是愧疚得無以複加。


    薑桃看蘇如是情緒不對就立刻笑道:「這不是沒事兒嘛!雖然今遭是運氣好,家裏的夜貓子弟弟在賊人還沒來得及下手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但其實我後頭一想,便是沒有這樣的好運,想來也是沒事的。」


    說著她對著蘇如是眨了眨眼,俏皮得像個孩子一般道:「我夫君武藝超群,耳力過人。他說其實那晚他聽到了院外有人,不過我們那處巷子人口密集,就以為是附近鄰居起夜了。所以就算家裏沒有夜貓子,那賊人至多再停留半刻鍾,他也是要起來瞧瞧的。」


    這倒不是瞎話,而是沈時恩就是這麽說的。


    再由薑桃故作輕鬆的那麽一說,就把蘇如是哄得笑起來。


    「你啊,膽子比誰都大,」蘇如是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子,「遇事一點兒都不帶害怕的!」


    薑桃確實不怕,如果說從前她是強行讓自己變得堅強,後頭和沈時恩在一塊兒了,可能是知道他本事大,也可能是想著不論何種境況,他都會陪著自己一道,就好像真的無所畏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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