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遲長青如今是一介白身,想見雍王不是一樁易事,但他在交出虎符時,特意求了聖旨,新帝正高興間,隨口便允了。


    沒了兵權和官職,如今的遲長青,什麽也不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不足為懼。


    遲長青順利入了別莊,見到了雍王秦瑜,他坐在院子裏看過來,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仿佛見到了老友一般,招呼道:「你來了,未寒,我剛剛還在想,你什麽時候會來看我。」


    遲長青的目光掃過他的雙腿,毫不意外地道:「腿斷了?」


    秦瑜表情不變,從容的姿態,完全不像是一個階下囚,他應了一聲,道:「斷了。」


    他伸手比了比膝蓋的位置,道:「從這兒往下,沒有知覺了。」


    遲長青揚了揚劍眉:「那可真是遺憾。」


    他平靜的語氣和話完全是兩個意思,秦瑜失笑,道:「我都落得如此地步了,竟還要受你的奚落。」


    遲長青沒什麽表情地道:「隻能說,你這人實在是讓人憐憫不起來。」


    就算他被囚禁在這別莊了,卻還拿著一番主人的派頭,遲長青知道這人肚裏有十八道彎,所以絕不會輕信了他,否則吃虧的就是自己。


    他不欲多話,直言道:「近來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特意來與你知會一聲,人我是保下了,沒叫她與你一起斷腿,也算還了你當初的恩情,日後你我恩怨皆盡,我們遲家也不再替你們姓秦的賣命了。」


    秦瑜麵上難得閃過一絲異色,他按住梨花木圈椅的扶手,躊躇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這大概是遲長青頭一回在他麵上看見這樣的表情,劍眉微揚,地道:「不知道,你的親弟弟,你不比我了解麽?在我交出虎符之前,怎麽可能見到她?」


    秦瑜抿了抿唇,道:「原是我對不住她。」


    遲長青居高臨下地,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秦瑜,過了一會才道:「你是真喜歡她?」


    秦瑜不語,他鮮少有這樣不說話的時候,遲長青像是看見了什麽新奇的事情,道:「我還道你要與她議親,是受了洛相那老狐狸的撮合,如今看來,卻不盡然。」


    他說著,又道:「我倒真的對這位洛氏女有些興趣了。」


    秦瑜垂眼,道:「以後……你自然會知道她的好。」


    遲長青不為所動,道:「我並不想知道。」


    他抱著雙臂,靠在樹邊,清晨的朝陽自樹梢落下來,將他原本就英俊的眉眼勾勒出金色的光影,漫不經心地道:「我會派人將她安置好,叫她吃穿不愁,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說完,遲長青站直了身子,撣了撣衣袍,道:「言盡於此,你我日後陽關道,獨木橋,各走各的路。」


    他不欲多話,利落地告辭,轉身就走,才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後傳來秦瑜的聲音,一貫從容平靜的語氣變作了請求:「未寒,你待她好些……」


    後麵說的什麽,遲長青沒聽,他連停都沒有停留,大步就邁出了院子,心裏想,待她好些?想得美!


    遲家替你們賣了這麽多年的命,也沒見你們姓秦的對我們好些,如今我不賣命了,還要幫忙養你未來的媳婦?


    怎麽便宜都叫你們占盡了呢?


    ……


    拜堂的時辰是在傍晚時候,洛嬋被送入了喜轎中,她茫然地看著身上的婚服,滿目都是大紅的顏色,刺得她眼睛疼,卻又恍惚生出不真實的感覺來。


    她從前想過自己成親的場景,卻沒想到最後會是如此怪異,她要與一個才見過一麵的男子成親了。


    去年年底,她才與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雍王殿下納采問名,那時所有人都知道,她日後要成為王妃的,可如今,他們都像是失憶了一般,再無人提起此事。


    世事無常,如風雲之變,朝夕不測。


    洛嬋想,眼下到了這個地步,嫁給誰都無所謂了,她隻想知道爹爹、兄長和娘親他們的下落。


    若是……若是求一求這位定遠將軍,想必他會願意告訴她的罷?


    一點細小的水珠自喜帕下滑落,打在衣襟上,暈染成一朵小小的水跡。


    洛嬋如木偶一般,渾渾噩噩地拜了堂,被推入了婚房之中,耳畔喧囂嘈雜的人聲漸漸低了下來,直至安靜不可聞。


    她坐在喜床邊,揪著婚服的衣擺,等待著她的夫君前來,心裏反複地斟酌著用詞,要如何發問,在怎樣的時機才算恰當。


    洛嬋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中,所以當蓋頭被揭開的那一刻,明亮的燭光撲麵而來,她是全無防備的,整個人往後一縮,眼中透出了驚慌失措的意味,猝不及防地對上那雙深邃而冷清的眼眸。


    遲長青借著燭火打量她,太柔弱了。


    他心裏想著,少女的脖頸纖細,如同嬌嫩的花莖,隻消他一伸手,都不必費什麽力氣,便能輕鬆地給掐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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