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夫送出了客棧,遲長青轉回房間門前,猶豫了一下,才推開房門,看見少女正趴在窗前,背對著他,一動也不動,纖弱的背影在天光下顯得十分孤寂清冷。


    大約又在哭了。


    遲長青這麽想著,慢慢走了過去,不過他的心情也並不大好,本以為請了大夫來,至少能開個方子,吃點藥治一治,卻沒想到最後什麽也沒瞧出來,他都有些失望,更別說洛嬋了,他幾乎能想象出此時少女眼中滿心的希冀慢慢堙沒,最後變成了黯淡之色。


    他走近了些,才開口道:「你……」


    洛嬋聽見他的聲音,轉過頭來,她的眼圈有些泛紅,卻沒有真的哭,遲長青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每回他覺得她一定會哭的時候,她沒哭,然後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又開始莫名其妙地掉眼淚。


    女人都這麽難以捉摸麽?


    聽見大夫說沒法治的時候,洛嬋倒不是不難過的,隻是她早就有了準備,她從前在府中,後廚裏有個廚娘,做的菜和吃食特別好吃,洛嬋很喜歡她,若是偶然在府中碰見了她,還會停下來同她打招呼,說一說話。


    那個廚娘是啞的,但是她人緣很好,見人先有三分笑,府中很多下人都喜歡她,洛嬋也曾經問過,要不要請大夫替她治一治啞疾。


    廚娘比劃著拒絕了,旁邊與她關係近的下人解釋道,啞疾並不是那麽容易治好的,她曾經的家境也十分富裕,但是家裏為了治她這個病,掏空了家底,看遍了北地的大夫,甚至也找過告老還鄉的老太醫,最後卻仍舊沒治好,她才不得不出來謀生。


    或許是因為廚娘的境遇,在得知自己啞了的那一刻,洛嬋心裏就做好了準備,可能要啞一輩子了,所以當老大夫說他治不好的時候,她的心裏也並沒有多麽大的落差。


    雖然仍舊是難過,但是於她而言,能從大牢裏活著出來,已是萬幸了,隻是不知道爹娘兄長他們怎麽樣了……


    洛嬋正發呆的時候,聽見遲長青道:「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去臨陽城看一看。」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也不是商量,洛嬋隻好點點頭,去就去吧。


    他們在河居鎮逗留了五日,那老大夫開的方子很有用,到了第六日的時候,洛嬋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遲長青買了一些幹糧等物,準備啟程。


    因著洛嬋病才剛好,不宜過於勞累,遲長青又花錢買了一輛車,套在馬上,免得又如第一天一樣,把人給顛簸壞了,這一路去臨陽城,少不得在半道上要休息露宿,遲長青是個大男人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可他帶了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若是再把人給折騰病了,更麻煩。


    匆促之間弄好的馬車,自然是比不得洛府從前出行的,車裏麵隻鋪了一層薄薄的褥子,其餘什麽也沒有,寒酸簡陋,馬車壁上的板子縫隙很大,四麵透光,還一個勁漏風,洛嬋抱著雙膝靠在角落坐著,身下的馬車一路顛簸,晃得她都快吐了,胃裏翻江倒海似的鬧騰,車簾被風吹起來時,露出了男人的背影,挺拔而堅韌,穩如磐石。


    這麽趕了半日的路,到了中午時候,遲長青才停下馬車準備休息,他在旁邊站了半天,不見馬車裏有動靜,便掀起車簾一看,隻見洛嬋坐在車裏,臉色白得嚇人,嘴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遲長青嚇了一跳,下意識皺起眉,道:「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難道是病還沒好?他心裏隱約有點後悔,早知如此,就應該在河居鎮上再多住兩日,也不急在這一時。


    洛嬋蒼白著臉,搖了搖頭,這麽一晃,她又開始暈了,胃裏一陣翻滾,她連忙捂住了嘴,生怕吐出來,一邊衝遲長青擺手,一邊竭力平複自己的呼吸。


    見她這樣難受,遲長青的眉心皺得死緊,卻又不敢碰她,隻好從馬車裏找出了水囊遞過去,洛嬋喝了水,胃裏好過了些,遲長青又問她道:「哪裏還不舒服?」


    他心裏盤算著,若是受不住,要麽就仍舊回河居鎮去,要麽就近找個村落,讓她先休息兩日。


    洛嬋搖了搖手,遲長青探手過去,掌心攤開給她,洛嬋愣了一下,才一筆一劃地認真寫:馬車太晃了,頭暈。


    遲長青:……


    大將軍真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小啞巴居然還暈馬車。


    當時是怕騎馬速度太快,把人給顛壞了,這才特意套了車,沒想到乘馬車的速度是慢了下來,還是把人給晃暈了。


    看著少女那張慘白如紙,柔柔弱弱的小臉,整個人宛如蔫了的柳枝一般,遲長青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青筋開始隱約跳動起來。


    他用了十萬兵權換了這麽一個小麻煩回來,到底是圖什麽?


    中午休息的時候,洛嬋因著肚腹不舒服,什麽也吃不下,隻喝了些水,頭暈眼花,下車的時候腳一軟,險些一頭栽下車去,好在遲長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拎住了,擱在地上,沉聲道:「下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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