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有財一瞪眼睛,捋起袖子作勢就要打:「你個小王八羔子,我罵怎麽了?我還敢抽你呢!」


    大丫一聽他說要打,顧不得什麽,連忙一把牽起弟弟往外跑,一邊跑一邊高聲大喊:「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遲有財氣得抄起掃把砸過去,破口罵道:「死黃毛丫頭,跟你娘那個賤人一模一樣!」


    但是大丫已帶著弟弟一溜煙跑遠了,還是往老槐屋方向去的,那邊是老村長的家,遲有財到底有些忌憚,沒敢追過去,隻好扭頭往自己家去了,準備等晚上再過來一趟,他就不信了,蘭香那個賤娘們能一直不回來,她這一雙小崽子不要了?


    遲有財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在家裏睡了一下午,一覺醒來天都黑了,自他老子娘都死了之後,他家裏就從沒點過燈,沒那個錢,三間破茅屋搖搖欲墜,院裏都長草了也沒收拾,若說這破屋子是荒廢的都有人信。


    他覺得肚裏餓得慌,掀了鍋蓋,冷鍋冷灶,什麽吃的也沒有,他大聲罵了一句娘,又想起蘭香來,打算過去蹭一頓吃的。


    豈料才出了門,迎麵就碰見幾個人,天色黑黢黢的,月光剛剛出來,不甚明亮,他什麽也看不清,眯著瞅了一眼,心裏還嘀咕這大半夜的,這些人跑東坡屋這做什麽,難道是要上山?


    不過遲有財不關心這些事情,他餓得肚裏火燒火燎的,悶著頭就要與那幾個人擦肩而過,正在這時,他聽見一個人壓著嗓子叫他:「遲有財?」


    聲音很低,遲有財一下想不起來這人是誰,順嘴就應了一句:「啥事?」


    那幾人突然齊刷刷轉過身來,一人道:「好呀,可他娘的算逮住你了!」


    這聲兒耳熟,遲有財一個激靈,來不及多想,拔腿就跑,另一人厲聲暴喝道:「抓住他!」


    幾個人都是青壯漢子,呼啦啦全追了上來,快得跟陣風似的,遲有財沒吃飯,沒跑幾步就軟了腳,被人給按倒在地,半張臉都紮進土坑裏,沙土都迷了眼,他顧不得這些,連聲求饒道:「大兄弟,大兄弟求求你放我一馬。」


    那人一腳踹過來,遲有財嗷了一聲,疼得出不了聲兒了,那人才道:「還是二爺想得周到,你盡管跑,跑得了和尚還能跑得了廟去?可算叫咱們給逮住了。」


    他一腳踩住了遲有財的腦袋,道:「還跑不跑了?」


    遲有財心裏暗罵一聲,怎麽這夥人突然就跑來這裏了,口中一邊連連道:「不跑了不跑了。」


    那人哼笑一聲,罵道:「狗東西。」


    旁邊有人又道:「來的時候二爺給咱交代了,你要麽把欠了的賭債還來,要麽就把兩隻手抵上,你看看是給錢還是給手?」


    遲有財嚇得一哆嗦,差點尿了褲子,立即道:「手不能砍,手不能砍啊。」


    「那就是給錢了。」


    旁邊人道:「搜他。」


    有人把遲有財身上摸了一回,隻摸出幾個銅板來,遂唾了一口:「真是窮得叮當響了,這點兒錢給你買個棺材板都不夠,遲有財,看來你得把手交代了,咱們哥幾個要回去給二爺交差啊。」


    遲有財嚇得瑟瑟發抖,哭得涕泗橫流,求饒道:「真的不能砍啊,砍了手我還怎麽活?求您放過我,我做牛做馬給二爺還錢,一定還錢!」


    旁邊也有人道:「先別砍,他欠了二爺三十兩銀子,別說兩隻手,再加兩條腿都不夠抵債的,先帶回去交了差再說,到時候二爺說砍哪兒就砍哪兒,剮了他都不關咱的事。」


    那打頭的人一聽,覺得甚是有理,彎腰就把遲有財抓起來,他身形高大魁梧,跟塔似的,抓著遲有財像抓一隻幹瘦的雞仔,對眾人道:「走了,先回去。」


    幾人就風風火火地出了村子,村口停了一輛馬車,一人嫌棄道:「還讓這狗東西坐車?」


    「便宜的他,」另一人道:「給他拴根繩兒,在後麵跟著跑就是了。」


    這主意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讚成,倒真的找出一根麻繩來給遲有財綁著手,他差點沒哭了,連連求道:「幾位大爺,會死人的,我一天沒吃東西了,真的跑不動啊。」


    給他綁繩兒的那人笑罵:「不然老子撒泡尿給你填填肚子?真是給你臉了,還挑三揀四的。」


    幾人俱是哈哈大笑起來,真把遲有財綁在了車後邊,趕車人一揮鞭子,馬車便轔轔跑起來,遲有財隻好跌跌撞撞跟著跑,生怕自己摔倒了,這若是摔在地上,怕是就要去了半條命了。


    馬車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很快沒了蹤影,過了好一會,村口的草垛後才悄悄走出來一個人,身形幹瘦得驚人,在月光下瞧著竟有幾分詭譎,她看了看那馬車離開的方向,這才拔腿就往村子裏走,速度極快。


    豈料才到村口老槐樹下,旁邊那條去小橋灣的岔路口裏轉出來一個人,銀色的月光灑落下來,照亮了那人一身落落青衫,麵容俊朗冷肅,道:「蘭香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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