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洛嬋照舊坐在桃樹下繡花,她慢慢地將細如發絲的繡線穿入針眼裏,然後仔細捋直,開始在布上繡起來,十分專注,就連遲長青到身邊都沒有發現,直到聽見上方傳來他的聲音:「這繡的是什麽?」


    洛嬋被稍稍嚇了一跳,嗔了他一眼,答道:是山。


    遲長青認真看了幾眼,新月娟娟,青山數點,飛泉如練,天邊一線鴻雁,隻寥寥數筆,已能讓人體會到其中的意境,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上次小啞巴繡的不是鬆鶴圖麽?


    那給他做的荷包呢?


    看著正在認真繡花的洛嬋,遲長青沉默了片刻,終是沒忍住,輕咳一聲,委婉地發問道:「嬋兒,上回繡的那隻鶴呢?」


    聞言,洛嬋愣了愣,才想起他的意思,比劃著答道:那個已經繡好了呀。


    既然都繡好了,為什麽不送給他?


    遲長青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他遲疑著道:「那個荷包是給誰的?」


    洛嬋答道:是送給大兄的。


    她說完,還從竹籃子裏翻出一個小小的荷包遞給他,遲長青打眼一看,銀灰色的布料,上麵果然繡著雪鬆仙鶴圖,精致漂亮,栩栩如生,最下方還繡了個好看的淮字,遲長青心裏的酸水頓時就咕嘟咕嘟往外直冒,宛如開了閘似的。


    給洛淮之?


    那洛嬋手裏現在繡著的這個是給誰的顯而易見了,自然是給洛澤之的。


    總之就是沒他的份。


    遲長青的一顆心登時都涼了半截,但麵上還是竭力地保持了平靜,他將荷包遞還回去,點頭讚賞道:「嬋兒繡得真好。」


    洛嬋微微紅了臉,抿起唇笑了,接了那荷包輕輕拍了拍,角落裏有一點灰印子,是上回不當心掉地上了,如今仍是擦不掉,原本這個是打算送給大將軍的,可弄髒了的東西送出去總是不大好,洗一洗的話,又覺得沒那麽完美了,扔了實在可惜,她想來想去,臨時改了主意,就送給大兄好了。


    反正大兄素來脾氣好,絕不會在意這一點小小的瑕疵。


    至於大將軍,重新再繡一個好的送給他吧。


    鳳翔賭莊是這座鎮子上唯一的一家賭莊,有人對這裏趨之若鶩,有人避之唯恐不及,朝廷本是有禁賭令的,但是近些年來已形同虛設,再加上賭莊與官府又有幾分關係,錢能通神鬼,上下打點一番,久而久之,竟就無人敢管了,儼然是當地一霸,而在這裏散盡家財、傾家蕩產的賭徒們更是數不勝數。


    此時正是下午時候,幾個打手模樣的人簇擁著一位穿著赭色錦袍的胖子入了賭莊的後院,一進門,打頭那個便問道:「人在哪兒?」


    一名漢子連忙迎上來,諂媚笑道:「二爺回來了,人在柴屋裏呢。」


    「嗯,」那二爺又道:「死了沒?」


    「還沒,二爺還沒見著他,怎麽會讓他這麽爽快就死了?」漢子答道:「哥幾個給他灌了點水,還有氣兒在,就是昏迷著,也不能說話了。」


    二爺在院子裏站定了,抬了抬滿是肥肉的下巴,道:「拖出來給我看看。」


    那漢子應了,回身進了柴屋,果然拖了一個人出來,扔在地上,那人發出一聲微弱的痛呻,像是沒什麽力氣的樣子,二爺伸出一條腿,踢了踢他的身子,把人翻了過去,那人身上髒兮兮的,衣裳破破爛爛不成樣子,臉上一道道血印子,看起來血肉模糊的,頗有幾分可怖,除此之外,倒似乎沒什麽大傷,這人正是被賭莊連夜捉回來的遲有財。


    二爺皺起眉來,肥胖的臉色露出幾分疑色:「就這?」


    那漢子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提醒道:「二爺,在後邊兒。」


    他說著,親自動手把人翻過來,露出背上的傷來,鮮血浸濕了衣裳,瞧著血呼啦的,二爺又皺了皺眉,麵上露出幾分嫌惡,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是遇到劫道的了?」


    「哪兒能啊,二爺,」漢子立即解釋道:「那人看著不像是劫道的,倒像是專門追上來射這一箭似的,三子當時看見了,說他射中了遲有財就跑了,連停都沒停一下。」


    二爺聽了,十分驚訝:「是箭射的?」


    他這回終於紆尊降貴地俯下身,湊到遲有財的身邊看了看,又覷了幾眼,比劃了一下,道:「倒是挺準的,不過這箭都正中心口了,人怎麽還沒死?」


    那漢子答道:「是箭有問題,二爺。」


    他說著,手一伸,旁邊人連忙把東西遞過來,那漢子雙手捧著遞到二爺麵前,道:「您瞧瞧。」


    二爺打量了一眼,箭尖兒上也沾滿了血,最令人驚奇的是,這是一枝竹箭,做工十分精巧,箭身打磨得很光滑,沒有一點毛刺,尾羽也整齊,入手很有分量,這麽一想,倒也合情合理了,竹箭與鐵箭的威力自是不能相比,難怪在正中心口的情況下,遲有財還能撿回一條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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