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兩個官員卻並不覺得如沐春風,反而愈發提心吊膽起來,僵在那裏好一陣子,最後眼看著一行人走近了,那官員才一拉自己的同僚,硬著頭皮迎上去,擠出笑臉來:「下官拜見洛禦史,禦史大人這是要去哪裏?」


    洛淮之眉眼微動,看向他,露出一點儒雅的笑意,溫和答道:「皇上有旨意,令我入宮麵聖,兩位這是下值了?」


    那兩人生怕招惹了這位,哪裏還敢問他入宮麵聖是為了什麽事情?連忙順著話頭說是,剛剛下值,正準備離宮,洛淮之便笑笑,道:「那就不耽擱二位了,請吧。」


    他說著,還略略側開身子,讓出路來,那兩名官員誠惶誠恐地離開了,走得比跑得還快,仿佛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也似。


    洛淮之表情不變,隻靜靜地看著,目光幽深如晦,叫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麽,直到旁邊的太監小心提醒道:「洛大人,時候不早了。」


    「嗯,」洛淮之轉過身來,繼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


    「皇上宣洛禦史覲見。」


    朱漆雕花的大門敞開著,太監恭恭敬敬地垂著頭引路,洛淮之踏入了殿內,悠揚悅耳的絲竹之聲傳入耳中,他一眼就看見了龍椅上坐著的皇帝秦躍,他穿著深紫色的常服,上麵以金線繡著精致的蟠龍團花,衣裳有些淩亂,衣襟半敞,懷中還摟著一名歌姬,女子發髻微亂,香肩半露,令人遐思。


    洛淮之自入了殿,目光就落在秦躍的腳邊,再也未曾挪過半分,任絲竹琵琶聲再是如何動聽,歌舞再如何優美,歌姬樂官們再如何嬌笑,他也沒有抬過頭,隻目不斜視地跪著,安靜無比。


    直到半晌過後,秦躍才像是終於想起了底下的人,抬眼望去,看見身著朱衣的洛淮之,恭謹溫雅,置身於熱鬧的歌舞之中亦不為所動,他甚是驚異,心中起了些主意,衝那領頭的舞姬使了一個眼色。


    那舞姬人精似的,她在聖前伺候了這麽久,頓時心領神會,腰肢一扭,整個人便仿佛沒了骨頭似的,款款靠向了洛淮之,笑靨如花,纖纖十指扶在他的肩頭,自背後攬著他,兩人親密地依偎在一處,嗬氣如蘭,問道:「禦史大人覺得,奴婢生得好看麽?」


    洛淮之終於抬起眼來,轉頭看向她,聲音溫厚道:「姑娘是皇上身邊的人,自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絕色。」


    他雖說著絕色,但眼神卻沒有半分波動,一如之前那般,溫雅醇厚,那舞姬頓時一怔,這種事情她也做過不止一次了,慌張者有之,窘迫者有之,急色貪婪者亦有之,卻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洛淮之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是一朵花,一塊石頭,隨便一個什麽物件。


    舞姬有些不知所措,正在這時,龍椅上麵傳來了一陣笑聲:「洛禦史果然會說話,就連朕的身邊人都招架不住啊。」


    舞姬慌忙退開,伏地而跪,洛淮之也垂首,恭敬道:「微臣不敢。」


    秦躍摟著懷中的歌姬,笑意盎然地道:「這有什麽不敢?朕就是愛聽洛禦史說話。」


    他說著,轉向那舞姬,道:「你觀洛禦史如何?不若朕將你賞給他?」


    那舞姬立即紅了臉,滿麵含羞地用眼風悄悄瞟了身旁的洛淮之一眼,隻見他玉麵朱衣,垂眉斂目,容貌清雋俊朗,再加之方才的話,不由就動了一顆芳心,驚喜之餘,嘴裏卻還是故作矜持道:「奴婢是皇上的人,全憑皇上旨意。」


    豈料秦躍聽了,話鋒一轉,道:「既然如此,朕瞧你也不甚樂意,就不強人所難了,不過洛禦史近來深得朕心,朕還是要賞,賞你什麽好呢?」


    他說著,全然無視那滿臉失望後悔的舞姬,和顏悅色地問洛淮之,道:「不然,洛禦史想要朕賞些什麽?」


    洛淮之恭謹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皇上分憂本是臣的分內事,不敢居功邀賞。」


    聞言,秦躍哈哈大笑起來,道:「這話朕雖然常聽,但不知為何由洛禦史說來,分外誠懇,倒叫朕過意不去了,既然如此,朕便將此女賞給洛禦史吧。」


    他說著,將懷中的歌姬往外一拉一推,那女子踉蹌了幾步,登時跌坐於地,正巧對上了洛淮之的雙目,卻是一張清麗嬌美的臉,洛淮之的眼神終於微微變了一瞬,像是不可置信。


    盡管他的表情很快就恢複如常,但是那一瞬間的失態仍舊落入了秦躍的眼中,他甚是滿意,還笑著喚了一聲:「洛禦史?」


    洛淮之沉默片刻,叩首道:「臣謝皇上隆恩。」


    ……


    夕陽西斜,將餘暉灑落於大地,京師街市已經開了,燈籠次第亮起,往遠處綿延開去,一頂青篷轎子穿過行人稀少的長街,在最盡頭的大宅前停了下來,門口兩座石獅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被人擦拭得幹幹淨淨,折射出微亮的天光。


    宅子裏很快有人迎了出來:「大公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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