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常在星期六、日會早點回家,但為了避開與珠樹碰麵的機會,他刻意這麽晚才回家。


    才下車,他就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想應該是睡在一樓的河野聽見他的引擎聲。


    “河野,”他彎腰取出副駕駛座的公事包,聲線疲憊地說道:“可以幫我熱一杯牛奶嗎?”


    “你餓啦?”


    “嗄?”他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因為他聽見的不是河野的聲音,而是她的。


    他訝異的看著她,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我幫你熱牛奶吧。”


    “不用了。”


    她瞥了他一眼,“我不會在牛奶裏下毒或是吐口水,你不必擔心。”說完,她轉身走進屋裏。


    他真的有點回不了神。她……在等他嗎?還是她剛好要出去?


    出去?現在都十一點了,如果她真是要出門,那麽她要去哪裏?


    突然,那個騎機車載她回來的“朋友”鑽進他腦裏。


    她要去見他?還是……他要來找她?


    不自覺地,他往車道另一端的大門處望去。


    大門外別說是人,就連隻貓都沒有。不知怎的,他竟鬆了一口氣。


    一進到屋裏,就聽見餐廳裏傳來細微的聲音,他走了過去,隻見她正把熱好的牛奶倒進馬克杯裏。


    “你的牛奶好了。”她將杯子擺在餐桌上,然後坐了下來,“我有事跟你商量。”


    他微頓,將公事包往旁邊的櫃上一擱,在餐桌旁坐下。


    “如果是關於棋太就學的事情,我暫時同意他在櫻台的幼兒園上課。”


    聞言,她驚疑的看著飽,“真的?”


    她以為昨天晚上為了這件事與她爭執的他,決計不會妥協,卻沒想到……


    “我隻希望你不要再動不動就跑掉。”他直視著她,“我從沒見棋太那樣哭過,今天早上我差點兒想在他屁股貼上郵票,把他寄到南極去。”


    聽見他的妙喻,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但看見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她連忙又斂起笑意。


    “你很得意吧?”他喝了一口牛奶,慢條斯理地說:“河野站在你那邊,棋太也向著你,我成了這個家的公敵了。”


    聽出他話裏那一絲寂寞的味兒,她沉默了一下。


    “我沒有拉攏棋太跟河野先生對抗你的意思。”她說。


    他低頭若有所思,須臾抬眼臉注視著她,“你到底有什麽特別的?”


    她微愣,“啊?”


    迎上他專注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她的心瞬間狂悸。


    她的視線莫名的注意到他的唇,腦海裏浮現的是昨晚那一記懲罰的吻。


    怪了,她明明對他那記懲罰性的吻很不諒解,但為何卻不覺得厭惡?而且她現在心髒跳得這麽快又是為了哪樁?


    “你橫看豎看都隻是個普通的女人,為什麽大家都喜歡你?”


    說這是什麽話?真是太失禮了,她雖稱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啊。


    而且他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說……大家都喜歡她,但他是那個唯一不喜歡她的人。


    “為什麽大家都喜歡我,就你不喜歡?”她率直的問他。


    “誰說我不喜歡你?”他銳利的雙眼望進她眼底。


    “咦?”她一震,驚疑的看著他。


    “我對你沒有什麽好惡。”像是想結束這個話題,他又啜飲了幾口牛奶,淡淡地轉移話題,“除了棋太就學的事,你還想跟我商量什麽?”


    “喔。”她想起自己在這裏等他的真正目的,“我想跟你解除契約。”


    聞言,他臉色丕變,“為什麽?”


    看見他那張突然“變天”的臉,她不自覺有點畏怯。


    “你不在乎傷害棋太嗎?:’他質闖她。


    “我隻是想修改合約內容。”她以商量的語氣委婉的說道:“我會繼續當棋太的媽媽,但請你跟我離婚,讓我以保母的身份待在這裏。”


    他不解的看著她,“那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會在這兒待到棋太不再需要我,你不必以婚姻這種關係綁住我,我也不要你十分之一的財產。”她語氣堅定地表示。


    他濃眉一揪,“你是說……”


    “我是說,”她目光澄定地正視著他,“我不要你的錢,你也不必被一紙毫無意義的婚約綁著。”


    毫無意義的婚約?這是事實,但怎麽從她嘴巴裏說出來是那麽的刺耳又傷人?


    “我們才結了一個星期的婚,你就要跟我離婚了?”他蹙起眉頭,語氣自嘲,“原來我間宮都臣是個讓女人如此難以忍受的男人。”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剛才他眼裏那一閃即逝的受挫及落寞,讓她莫名的感到內疚。


    她傷了他的心嗎?不,她傷不了他的心,頂多傷了他超標的自尊心罷了。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還是你那位朋友幫你出的主意?”他擱下手裏的杯子,目光失焦的望著杯底殘餘的牛奶。


    她微怔,“朋友?”


    “就是那個你整晚跟他在一起的朋友。”他抬起眼,目光如炬也似刃的注視著她,“他知道你為什麽嫁給我吧?”


    “嗯,我告訴他了。”


    他聲線一沉,“是他要你跟我離婚的嗎?”


    她感覺得到他在生氣。但,他幹麽生氣?


    她一毛錢都不要,給了他另覓真愛的機會跟自由,還願意繼續待在這裏當棋太的媽媽……認真說起來,她比較吃虧耶。


    “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我自己決定的。”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態度毅然,“這件事請你認真考慮,我隨時都可以跟你離婚。”說罷,她站了起來,“我先上樓了,晚安。”繞過餐桌,她準備離開。


    突然,她聽見椅腳摩擦地麵發出的聲響,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手已經被抓住了——


    都臣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失控的抓住她,在她想“離他而去”的時候。


    他手臂一使勁,將她拽了回來。


    她顯然受到驚嚇,不隻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還立刻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的反射動作讓他啼笑皆非,“你這是幹麽?”


    她瞪著兩隻黑亮的大眼,羞惱又防備的看著他。


    “你以為我又要吻你?”他哼地一笑,“我是接吻魔嗎?”


    她疑怯的放下了手,但表情依舊戒慎恐懼,“那你要做什麽?”


    “我還有話跟你說。”他語氣平靜,盡可能不讓她發現他剛才是多麽的激動。


    “什麽話?”她怯怯的問:“你答應更改契約?”


    他直視著她,“你想都別想。”


    “嗄?”想都別想?他傻了嗎?他不是個精明的、絕不吃虧的生意人嗎?她一毛錢都不要,還願意在他家待上十三年耶。


    這種穩賺不賠的交易,他居然不要?


    看見她那震驚的表情,他不禁心火竄燃。她才跟他結婚幾天,就等不及的想跟他離婚,為什麽?說是不想以一紙婚約綁著他,其實是她不想被一紙婚約綁著吧?


    想到她依依不舍望著“朋友”離去的身影,他不覺焦躁起來。


    一旦沒有了婚約,她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又理直氣壯的跟那個“朋友”一起過夜?


    該死,這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他有種心愛的玩具就快要被搶走的焦慮感?


    在他的心裏,有什麽東西越來越熱,逐漸膨脹……


    “你並不是因為喜歡我而跟我結婚,一切都是為了棋太,不是嗎?”珠樹注視著他,“沒有那紙婚約,我還是會留下來照顧棋太,所以你……”


    “不要。”他打斷了她,以聽起來有點任性的語氣道。


    迎上他專注又專橫的目光,她一怔。


    前天晚上還一副恨不得跟她劃清界線的他,怎麽現在卻有種想跟她糾纏在一起的感覺?還說什麽“不要”,語氣簡直就跟棋太在要脾氣時一樣。


    “直到棋太滿十八歲前,我都不會跟你離婚。”他說:“在這之前,我不會放你自由,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懊惱的瞪著他,“你這個人真的很莫名其妙,明明擔心我分你財產,一副恨不得立刻把我休了的模樣,現在又……你到底想怎樣?”


    “現在急著想擺脫這一切的是你吧?”他的濃眉不悅地一揪。


    “什……我才沒有!”她鄭重澄清,“我沒有撇下棋太不管的意思,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是會以‘媽媽’的身份待在他身邊。”


    “小孩子雖然天真,但可不好騙。”他說:“你以為棋太感覺不到他的爸爸媽媽是有名無實的假夫妻嗎?”


    “我們本來就是有名無實的假夫妻。”她衝口而出,“打從一開始,我們就是這麽約定的,不是嗎?”


    “爸爸?媽媽?”忽然,棋太稚嫩的、懶懶的聲音傳來。


    都臣跟珠樹同時一震,不約而同的望向聲源——


    棋太不知何時下樓來,並站在餐廳入口處。他定定的看著他們兩人,臉上寫滿疑問。


    “爸爸跟媽媽在吵架嗎?”棋太走過來,神情不安,“你們不可以吵架,不可以……”


    “那個……棋太,”見他小臉揪得跟中華包子一樣,珠樹心疼地哄道:“我們沒有吵架,我跟爸爸在聊天……”


    “沒錯。”不知哪來的衝動及念頭,他一把拉住珠樹的手,“我沒跟媽媽吵架,你看。”


    他振臂一扯,將她撈進了懷裏,低下頭,精準無誤又毫不遲疑的在她沒有防備的唇上一吻。


    珠樹呆住,兩個眼珠像是快從眼眶裏蹦出來似的看著他,“你……”


    他將嘴巴湊近她耳邊,“你的離婚要求,不準!”說罷,他挑眉一笑,眼底閃過一抹勝利的狡黠。


    六點半,珠樹下樓準備早餐,竟發現都臣坐在客廳裏看報。


    這個時間,他通常已經出門了。


    “你……你今天不舒服嗎?”她探頭疑惑的看著他。


    他撇開報紙覷了她一眼,“我吃完千餐才上班,麻煩你準備我的份。”


    “啊?”她一驚,“你是說真的?”


    “唔。”他聲音低低地,清楚地,“我可不想被說是連早餐都不陪孩子一起吃的失格父親。”


    聞言,她心裏微撼。


    那是她說的,在他們吵架的時候。他……聽進去了?


    她說的話,他在乎嗎?她在這個家、在他心裏,不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嗎?


    “你早餐喜歡吃什麽?”她訥訥的問。


    “你弄了,我就吃。”他撇過頭,繼續看報,“我不挑嘴的。”


    “喔,我知道了。”


    轉身,她飛快的移步到餐廳。打開冰箱,她呆呆的看著冰箱裏的食材好一會幾。不管是西式還是日式,她通常很快就能做出決定。但今天,她竟好掙紮。


    雖然他說自己不挑嘴,但還是有喜惡吧?


    她想在他第一次吃她做的早餐後,露出滿意的,甚至是滿足的笑容,她想得到他一個稱讚的眼神,她想……糟了,她為什麽這麽在乎?


    不過是早餐罷了,她在緊張什麽?


    珠樹啊珠樹,你的腦袋清楚一點,你是他兒子的媽,但不是他老婆。


    她敲敲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保持平常心,不要胡思亂想。


    深呼吸了幾口氣,她取出幾樣食材,開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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