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宗主的劍!”


    本時代鎮嶽宗弟子看著那道飛揚的劍意,總算心服口服。


    揮出赤紅劍意的那柄劍通體赤紅,鮮豔的劍紋沿著劍脊蔓延,細看之下,尚有幾分大道的玄奧含於其中。


    天地之間,隻有這一把痛飲鮮血見證誓言的凶劍。


    此時此刻凶惡而鋒銳的銘誓,終會在那近乎於狂想的誓言完成之後,褪去劍上凶煞,以定浮生的名字流傳於後世。


    然後流落到下一個如同他們宗主那樣瘋癲的人手中。


    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秦符生順著她所見到的使歲月褶皺的那一角陰影斬了下去。


    靈力流動之中,她隱隱察覺到了萬機閣通覽萬物本質的道浮現了片刻,卻又因為與其他兩道的交融而顯得與先前截然不同。


    她看到,那片陰影與歲月的聯係在她手上斷開了。


    秦符生還要補上一劍,徹底消滅這隻惹出大事的妖魔。


    接著,她就看到這片被封印了三萬載都不曾消散的陰影在快速揮發。


    失去了歲月,歲影也就失去了對它而言最為重要的部分。


    它本就是誕生於歲月流轉之中的混亂化身。是光陰滾滾往前時,萬物停留在某一時刻的剪影。


    沒有了本體,一道影子又能做什麽呢?


    秦符生將劍緩緩插回劍鞘。


    她看見歲影被斬斷之後,周圍的時空就像是落入漩渦中的細沙一般,緩緩漫入某處虛空之中。


    她環顧,隻見其他人身上並無流沙,隻有她與師兄身上不斷往外流逝著細細的沙塵。


    他們身上的歲月與三萬年前的時空有落差,因此會順著虛空之中的漩渦落入正常的時空裏。


    他們兩人在這個時空停留不久了。


    秦符生本能抬頭,目光要去搜尋祖師的身影。


    這是最後的道別。


    正好一隻血手從上方按了下來,將血手印印在她的額頭上。


    就在下方的劍芒斬開歲影不久,上方的戰鬥同樣結束了。無論是千般麵目的妖魔,還是這方洞窟中黏菌般的妖魔之主,都被三萬年前的劍芒斬開。


    秦符生道:“祖師……”


    “做得不錯,阿驢。為了不幹涉你本身的命運,我不會讓任何與你有關的痕跡留在宗門記載上。但是,你是我鎮嶽宗門下最得我鍾意的弟子。我會想辦法給你留點東西。”


    “不必了……”


    秦符生想說道心的通透就是她從祖師手中得到的最大幫助,何況祖師的定浮生都在她手上,她別無所求。


    然而,麵前的場景卻模糊了起來。


    她隱隱看見祖師將帶血的手按在了銘誓上,嘴角帶笑。


    也許因為歲影已死,回去的過程比來時要輕鬆很多。


    秦符生將定浮生從劍鞘之中抽出,輕輕撫過劍身上的紋路。


    聶回川在她身後長舒口氣:“總算回來了。我要在西海分壇睡到明天的花在我頭上開出來。”


    秦符生道:“師兄。”


    聶回川一個激靈:“我跟你說,你可消停點。我們分明已經回到靈脈枯竭時代了,要是哪天一抬眼看到西海分壇被三萬年前的妖魔圍了,你覺得我們能對付得了?這次光是一個歲影就叫我們如此狼狽,以後一定不能重蹈覆轍了。”


    秦符生沒理會師兄把她當災星一樣的形容,道:“我上次不該劈靈脈。”


    聶回川沒跟上這腦回路的跳轉:“什麽?”


    秦符生認真道:“歲影已經被封印了三萬年,按理說就算活到了現在,也該虛弱不堪。可它居然還能把我們帶到三萬年前。”


    “妖王之宰,哪裏說得準呢?便是你不劈靈脈,它說不定也有別的方法。”


    秦符生搖頭:“我當時帶著那個時代的鎮嶽宗同門斬了它倒影出來的妖魔。便是這一招造成的衝擊,就讓它直接從時空的夾縫之中被衝出來了。也就是說,它脆弱到承受不了那麽多魔氣的衝擊了。倘若那些魔氣來源於它,或者它能夠容納那麽多魔氣,最多隻會暴露出一點破綻。”


    聶回川聽得心灰意冷:“你怎麽在給我做戰後複盤?”


    “因為跟我一起戰鬥過的其他人,都已經留在另一個時代了。跟我有著相同經曆的人,隻剩下師兄了。”


    秦符生成功激起了躺平怪的一點憐憫之心,在躺平怪做出的痛苦犧牲裏繼續道:“既然後麵戰鬥用的是被截斷的靈脈裏的力量,那麽,帶我們穿越三萬年光陰的力量,總不會是它自己的吧?正因為我斬斷了靈脈,才給了它借力回去的機會。這是我的疏忽,今後再麵對破出封印的妖魔,我會多想想其他方法。”


    聶回川想到去時還跟他辯駁提升斬靈脈之術可行性的驢子,複雜的話語三番五次湧上喉頭,最終隻道:“少閣主思慮之深,是我這等隻想躺平之輩難以企及的。”


    秦符生已經習慣了躺平怪的作風,沒把他的回答放在心上,閉眼參悟起了這兩日異時空之旅的所得。


    待到滄海濤聲入耳,她才睜眼,看到封印惑言的殘陣依舊在海麵上浮蕩。


    周圍的一切還是她離去時的模樣,就連先前被斬開的海中靈脈,也在波濤的回蕩中再度被壓回了海底。


    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感驟然充斥在她胸懷之中。


    秦符生長長舒了一口氣:“回來了。”


    話音剛落,同樣被從三萬年前傳送回來的鯨條之屍當頭砸下。


    泥頭車之術重演。


    隻不過對象不太一樣。


    秦符生被砸入海中。


    她剛從海裏爬起來,還沒來得及收起泥頭車,便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宗門那邊為你舉辦葬禮的訃告都發出去了。你這時候回來,倒叫鎮嶽宗如何是好?”


    秦符生詫異回頭:“這麽快?”


    老閣主站在她身後。


    海風吹起他的衣擺,將這位守護了平濤閣一生的老修士勾勒得形銷骨立。


    他道:“為師親自簽發的,自然是快。”


    秦符生茫然地看著老閣主,不懂自己才被歲影拉到三萬年前不足兩日,怎麽一回來就得知自己死得天下皆知了。


    一團毛色暖白的貓跳上老閣主肩頭,衝著秦符生嗷嗚嗷嗚叫了半天,聲聲貓叫都是指責。


    老閣主負手而立,任憑寵物靈貓替自己教訓整整一日生死不知的小弟子。


    雖然聽不懂,秦符生依舊被寵物靈貓指責得坐立不安。


    她拱手求饒。


    貓不依不饒,跳到她身上嗷嗷叫著用爪子拍她的臉。


    秦符生承受不住這份良心不安,轉而向師父求助:“師父,你怎麽把它帶來了?”


    “風白陽非要來。你是它認養的小孩,它非要看到你的結局才甘心。”


    “風白陽認養我?”秦符生念著貓的名字,有種巨大的錯位感。


    “不然?你當它當初日日試探你是不是活著的心是假的?”老閣主一聲冷哼,“誰知道你一長大,盡做些找死的事。”


    等到靈貓教訓累了,掛著秦符生的脖子睡著了,老閣主才走到秦符生麵前,從儲物袋裏抽出一頂在海水裏泡過很久的鬥笠,一抬手將鬥笠蓋到她頭上:“準備帶回去給你立衣冠塚的。想不到你竟回來了,衣冠塚隻能另尋他物。”


    秦符生覺得有哪裏不對:“等等,師父,我都回來了,那什麽塚是不是……”


    是不是可以不立了?


    可惜她難得正常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被師父搶了話:“是了,如今你可以自己躺進去了。”


    秦符生嗅到熟悉的氛圍,連忙轉身跑路。


    師父果然拔劍追了上來:“倔驢!你如此不惜命,可還有半點身為下任閣主的自覺?看到我知道跑了?啊?你看到妖魔怎麽不跑?不度長老都說他想給你爭取時間,你怎麽不跑?你給我回來!葬禮你自己出席!為師今日非要叫你自己去處理你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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