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然這幾日奔波在安京府的大街小巷,身上沾滿了仆仆風塵,然而此時站在徐府門前,一身水綠色長裙化散了她臉上的疲憊,反而襯得她通透出塵,雙眉彎如柳葉,一雙杏眼大而明亮,左邊眼角墜著一顆淚痣,要落不落,讓清麗冷然的容顏中多了一分嬌柔,瞧著別有韻味。


    徐來的睡意立馬散了,殷勤地打開了大門,探出半個身子迎了出去,不過他並未跨出門檻,堪堪將門打開隻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孟欣然想透過大門往裏看看徐府,卻被徐來擋住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整個人擋在門後,完全瞧不見徐府是如何一番情形。


    徐來狀若無意地上下打量了孟欣然幾眼,像是怕把人嚇跑了一般,輕聲詢問:「姑娘,你有何事?」


    孟欣然沒有注意到徐來的異常,她低頭將手中的畫卷展開,拿著孟父的畫像問徐來:「這是我父親,之前在徐府府上做木工,您可見到過?」


    徐來趁孟欣然低頭時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臉瞧,見孟欣然抬起頭來,瞬間將露骨的視線縮了回去,隨意地掃過紙上的畫像,搖頭:「徐府招的木匠裏沒有這個人。」


    孟欣然聞言頓感失落,不過她想起許小花的話,失落感化作濃濃疑慮,她麵上未顯,隻焦急又祈求地再次問道:「請您在好好想想。」


    徐來原本心中有些不耐,可一看見孟欣然露出焦灼期盼的神情,求著他的模樣令他心裏一下又舒暢起來,倒是認真看了孟父的畫像幾眼。不過徐來雖身為徐府管家,無奈府裏來來往往的下人奴仆眾多,另還有徐員外外麵招來的各種工人,對於孟父這種隻在府中待了幾天的人來說,他卻是不記得的。


    徐來懊悔自己為何沒有見過孟父,不然可以讓他在美人麵前多看幾眼,他故作抱歉地再次搖搖頭:「姑娘,對不住了,我確實沒有在徐府見過你父親。」


    孟欣然一直在觀察徐來的神情,雖然他的目光令自己反胃,但在看到孟父的畫像時,徐來沒有表現出其他的異常,這讓孟欣然相信,眼前的這個人說的是真話。


    可若他說的是真話,那許嬸的話作何解釋呢?


    孟欣然垂著視線若有所思。然而她這副樣子落入徐來的眼中卻是變了另一番味道,垂下的睫毛微微顫動,瓊鼻櫻唇,肌膚賽雪,此番沉默讓她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柔弱。


    徐來心癢難耐,又不想錯失機會,他眼珠子轉了轉,將門又打開了些:「姑娘,方才我想起來了,徐府之前確實招了一批木匠進府,不過這些人不是我帶進來的,自然不知道你父親是不是在裏麵。要不你先同我進去,我帶你去府裏找人詢問一番,你看如何?」


    徐來眼神真摯無比,可似乎又在隱隱壓抑。


    孟欣然抬眼看他,心中卻是一緊。她在猛虎嶺經曆過趙老三的事情,自然清楚徐來眼中壓抑著的熱烈代表著什麽,這樣的眼神令她全身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孟欣然死死摳住掌心,勉強扯出一絲感激的笑意,對徐來道:「不,不必了。想必我父親是去了其他地方,就不勞煩了。」


    說罷,不等徐來挽留,轉身徑直走了。


    「哎,姑娘。」徐來伸出一隻手想叫住孟欣然,但是孟欣然卻走得飛快,仿佛後麵有什麽凶神猛獸在追趕她,連停頓都沒有。


    徐來長長地歎了口氣,手定定停在半空,隨後又在空氣中抓了一把,握拳湊到鼻端,沉迷地聞了聞。手上似乎還留有孟欣然身上的味道,徐來癡癡一笑,惋惜又迷戀地望著孟欣然離去的方向,喃喃道:「真香啊。」


    直到脫離徐府的範圍之內,孟欣繞才猛的出了一口氣,靠在牆上使勁呼吸。想起後背一直被人盯住的感覺,孟欣然便覺得渾身發毛,身子不由自主地輕輕顫動,背脊微微弓起。


    孟欣然痛苦地捂住臉,眼前一片黑暗,可腦中亮起一陣白光。


    徐來看向她的視線一直反反複複出現,最後同另一雙眼睛相互重疊……


    ……那日猛虎嶺上趙老三那雙粗魯惡心的手再次浮現,急促的喘息,反胃的氣息,冰冷刺骨的寒風……最後統統化作趙老三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鮮紅的血液從他嘴角慢慢溢出,原本僵硬的臉龐忽然綻放出一個笑容,趙老三青白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作出一個口型:你逃不開我……


    「嗚……」嗚咽聲從掌縫間傳出,孟欣然揪住衣領,慢慢滑下牆壁,將自己埋在膝蓋裏。呼吸聲沉悶且劇烈,孟欣然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地麵……


    不知過了多久,孟欣然的情緒漸漸平複,她動了動僵直發麻的腿,扶著牆站起來,背脊挺直,下巴微揚,眼神平靜且淡然,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個無堅不摧的孟欣然。


    回到小院天色已晚,孟母站在小院門口往民巷的路口來回張望。


    孟欣然見到孟母,加快了腳步,疾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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