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才會安全,這是她在重生後替自己取的名字,警惕自己千萬不能忘記曾經受過的苦,更不可遺忘叔叔、嬸嬸將她賣給青樓又想殺她的仇恨。


    不能忘,絕不!


    如今得到孫家的依靠,她必須盡一切能力讓孫縱橫——她的大哥成功,才有複仇的機會,她讓她的叔叔、嬸嬸知道他們當年做錯了什麽。


    不過她得先從這片皚皚白雪中活下去才行……


    天愈冷,山上愈有珍貴的藥草,她從藥鋪老板那裏得知入冬該是冬芝的產季,一小株可以賣到黃金十兩,因此她特地上山,想多挖點冬芝賣錢。


    即使冷,她也會咬牙忍住。


    畢竟縱橫鏢局才剛起步,還未獲得眾多客人的信任,生意時有時無,賺的錢扣除基本開銷,根本所剩無幾,她便得想辦法多賺點錢來貼補,而一無長才的她隻能找些不須特殊技藝的工作。


    昨天好不容易挖到一株冬芝,她愈來愈有信心,想趁這個冬天多賺一些,不過顯然她是開心過了頭,居然忘了將天候算進去!


    看著細雪飄下,她本以為沒什麽,哪知不過一會兒工夫,雪已積至小腿:在一片白茫茫中,她難以辨別方位,不知哪裏是懸’崖,哪裏又是下山的路,這下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怎麽辦?天冷、雪大,念鑲出門,夫人則因身體不適而睡著,大哥也出門走鏢,根本沒人知道她上了山!


    現在已是黃昏,隨著時間愈來愈晚,天候也愈來愈冷,她不禁嘲諷起自己的愚蠢,居然連生火都不懂,真是連自救都做不到,可她絕不會坐以待斃,無論如何都要拚一拚!


    拉緊衣服,她看了一眼雪白的景致,低頭往她選好的方向往前擊——她不怕死,因為之前她早就死過一回,重生後她告訴自己,日後絕不可輕易把死掛在嘴上;她的命是大哥所賜,若沒大哥同意,她拚了命也要活下去。


    然而她的意誌似乎並未受到蒼天垂憐,她的腳步愈來愈沉重,就快提不起來,暴露在風雪下的雙手也逐漸沒了知覺;她勉強抬頭,剛才看見的那棵大樹此時已不知在哪,她——完全迷失了方向!


    縱然她再堅強,也被這場大雪給掩埋了;她的雙膝一曲,仰天癡笑,人果然無法與天爭,是因為她想複仇的心念太深、太重,以致上天無法認同,所以要取走她的性命嗎?


    但——若不報複,她的心裏好怨……如果不是有報仇的信念,她早就支持不下去了,她想替妹妹複仇,她也想活下去,她更想……再看看大哥的笑容。


    “大哥……”離安、離安……這次無法等你回來了。


    眼皮緩緩閉上,身上的溫度逐漸消失,四肢再也無法動彈,被大雪掩埋而死的感覺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屠小昭雙手抱胸,目光橫掃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


    奇怪?他明明是和大哥一起上街閑晃,怎麽一轉身就看不到大哥的蹤影,大哥的輕功幾時又更上一層樓了?


    剛由書肆抱了一堆書出來的孟子看見屠小昭像個傻子站在街上,走過去詢問:“小昭,你在看什麽?”


    “我在找大哥,他不見了!”


    孟子會意過來,笑笑的建議,“這還不簡單,去賣女人家物品的攤子上便能找到人。”


    “什麽?”屠小昭覺得匪夷所思,不過他向來對孟哥的話言聽計從,既然孟哥這麽說,他便照辦。


    連逛了十幾家攤子,他終於在一堆女人中找到了大哥——孟哥果然沒騙他,大哥真的擠在女人堆中。


    屠小昭見孫縱橫似乎很專心的在找東西,他沒出聲打擾,也努力鑽進人群,好不容易擠到大哥身旁,看見他手裏拿著一枝女性發簪,發簪樣式十分秀氣,雖是木製卻雕功精細。


    大哥還露出滿意的眼神……嗯,究竟是哪位姑娘能獲得大哥的青睞?


    他成天跟在大哥身邊,從來不曾見過哪個姑娘與大哥走得近;即使走鏢路上遇見對大哥心儀的女子,大哥也視若無睹。


    真要說,大哥身邊就隻有孫管事和念鑲兩個女人,不過念鑲還是個孩子,應該不可能;孫管事才滿十六,還算是小姑娘,大哥應該不會這麽饑不擇食吧?


    孫縱橫結好帳,“小昭!你怎麽會在這裏?”嚇他一跳,不知小昭是否看見他買了什麽?


    “大哥,我一回頭,你就不見了,我是來找你的。”


    “我這麽大的人,豈會走丟……你剛才有看見我買什麽嗎?”


    屠小昭自知沒念過什麽書,有時也很粗枝大葉,但麵對他最崇拜的大哥,他可機伶了,一聽出大哥似乎不希望他發現什麽,他連忙說:“沒有,我一來就看到大哥站在這裏,皇天不負屠小昭,找來全不費工夫。”


    孟哥有交代,即使沒念書也要懂得現學現賣,才不會太丟人。“大哥,你在這做什麽?”


    “沒、沒……隨處看看。”幸好小昭沒看見,不然以他的大嗓門,不用一盞茶的時間,這小鎮上所有人都會知道了。


    屠小昭佯裝明白的直點頭。


    “去找小孟、小墨,用過午飯就要啟程了。”


    “大哥,不多休息一天嗎?”


    “家裏隻有她們,我不放心。”


    “說得也是,那我去找孟哥他們。”


    好不容易趕走小昭,孫縱橫忍不住又把發簪拿出來把玩,他一直摸不透離安喜歡什麽款式,每次送都沒見她戴過,問了也得不到明確答案,他隻好一種一種的試,相信總有一天能找到她喜歡的樣式。


    一晃眼六年過去,離安對他愈來愈重要——她懂他,就像是他的左右手,在他忙不過來時永遠給予恰到好處的協助;她又像是他的心,總在他困惑、猶豫之時為他點亮一盞明燈,讓他不至於走錯方向。


    她明明是個姑娘,卻是如此成熟、穩重,想起當初在山上找到奄奄一息的她,他就猜想她或許有著沉痛的過往,所以他從不曾多問,隻求她快樂就好。


    生為獨子的他將她當作妹妹般的疼愛,由最開始的陌生、不信任,到如今的親密,不知不覺他也變得貪心,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走入她的心底,想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麽,為何每到嚴冬,她的神情總會添上幾許落寞及……憤怒?


    她的憤怒必定來自於她的背景,隻是她不肯說,誰也逼不得。


    離安對他而言一直是妹妹,即使最初她因怕黑而無法入睡,非要有人陪伴,於是他義無反顧的陪她睡了三年,卻從未想過與她有著其他感情,直到有一回瞧見一名少年對她示好,而平日冷淡的她居然笑開懷,當時他的胸口有股酸澀感冒出,從那時起,他才領悟自己早對她超越了兄妹之情,也是從那時起,他不再與她同床而眠。


    對她的感情有親情,也有喜歡,但因她的年紀小,他怕會造成她的困擾,所以沒讓任何人察覺這個秘密。


    他懂得對親人好,卻不知怎麽對喜歡的人好,隻好繼續以對待妹子的方式來對待她;如今她滿十六,已過及笄,是能論及婚嫁的年齡,也許再過幾年,他便能請娘作主讓他們婚配。


    他心想,離安應該也是喜歡他的才是,應該……


    連趕三天的路,一行人總算回到鏢局。


    孫縱橫都還沒休息就趕忙回家,迫不及待想讓離安看看他買的發簪,然而等他回家才知道娘生病了,而離安不知去向。


    “午時過後就不見離安了是嗎?”


    念鑲一臉著急的說:“是啊!用過午飯後,夫人在房裏休息,我也去街上買些東西,回來後就不見離安姐姐!少爺,怎麽辦?天氣這麽冷,離安姐姐會上哪裏去?我好擔心!”


    “念鑲,不要緊張,你想想看我這趟出門後,離安都在做些什麽,去些什麽地方?”他何嚐不急,但急也沒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離安的行蹤。


    經孫縱橫提醒,念鑲終於想到一件事。“少爺出門後,離安姐姐最常去藥鋪替夫人抓藥,有一次我還看見離安姐姐帶回一株藥草,說很珍貴,要賣給藥鋪老板。”


    有了目標,孫縱橫便要念鑲照顧娘親,之後便前往藥鋪詢問,並得知了離安有可能在山上找尋冬芝。


    已是黃昏了,離安不知在山上困了多久,即使他真在山上找到她,也需要一個能即刻提供溫暖的物品,思緒一捕捉到某樣物品的形狀,他立即前往梁府借取“天青玉”。


    一定要快!他不能再有半分遲疑,因此即使好友不在府內,他還是強硬借取了“天青玉”,然後直奔山上。


    此時此刻,離安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裏,他的腳步一步都不敢停,朝著藥鋪老板指示的方向前進。


    無奈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離安到底在哪裏?“離安!離安——”他一麵喊,一麵找尋,腦中忽然湧現第一次遇見她也是在白雪紛飛的冬日,那次他順利走完鏢,正要返家,就在雪地上發現了她。


    那時的她幾乎快要沒聲息了,卻有著強烈的求生意誌,仿佛全天下再沒任何事比活下來更重要了。


    他希望這次離安也能堅強的與氣候搏鬥,他一定會找到她的!孫縱橫心中感到忐忑不已,不是怕尋不到她,而是怕她撐不住!


    藥鋪老板雖說這附近有冬芝,離安會往哪裏走?若是離安的話,他記得她習慣往左走——每回上街她總是偏左,於是孫縱橫的步伐也偏左邊,一步步往前,終於找到了她。


    “離安、離安——”他急吼著,似乎想把堆積在胸口的那股壓抑全都吼出來。


    將她自雪中抱起,仿佛珍寶似的,就怕一鬆手便會失去她——他的離安……終於找到了。


    “離安!離安!”


    隱隱聽到聲音,可她已無意識去辨別,直到一股蠻力攫住她,將她當作布娃娃般的搖晃,緊接著臉頰也傳來刺疼。


    “離安、離安!你給我醒來!我不準你死,聽見了沒?我不準你死!快點給我睜開眼睛,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再讓我擔心嗎?離安!離安——”


    熟悉的蠻橫、熟悉的溫柔,是……大哥?!


    大哥……嗎?“大、大哥!”


    見她睜開眼,孫縱橫終於放心的露出失而複得的笑容。“是啊!是我。”牢牢將她抱在懷裏,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溫暖。


    “大哥……你、你回來啦?”她笑得很醜,臉頰僵硬得無法露出最燦爛的笑顏。


    “是,我回來了,離安,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了!不準離開大哥,聽懂沒?”


    “是,大哥。”


    眼見雪勢一時不可能停歇,他記得這附近有獵戶休憩的小屋,離安已被凍壞,若再花上半個時辰帶她下山,恐怕她會支撐不住,他必須先替她溫暖身子,孫縱橫立刻將她背在背上,朝前方走去。


    步行了約一盞茶的時間,終於抵達小屋,推門而入,他將她放在鋪有稻草的地上,毫不遲疑的脫去她身上濕透的衣衫,以自己身上的狐氅包住她,再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塞入她的胸口,接著他到外麵撿拾木柴回來生火。


    木柴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吵醒了孫離安,見到熟悉的身影,她不自覺的勾起唇瓣,沒想到大哥又救了她第二次。“大、大哥。”


    “你醒啦?”


    “我以為是作夢……沒想到我又被你救了,謝謝。”


    “傻丫頭,客氣什麽,你是我……妹妹,我救你是天經地義。”


    妹妹——默默將這兩個字收在心底,沒錯,他收她為義妹,她本來就是他的……妹妹,還有什麽好懷疑的。“大哥怎會回來得這麽快?”


    “幸好我提早回來,去問了藥鋪老板才知你上山,不然你就真要凍死在這裏了;傻丫頭,即使家裏再怎麽缺錢也有我在,你怎能拿性命來賺這點錢?要是出了事,你要大哥怎麽辦?”一想到她很有可能就此消失在這座山上,他緊張得差點都想去揍藥鋪老板了。


    “對、對不起,是離安設想得不夠周全,沒料到今日的天候會這麽不好,而我又想多掙點錢……”


    “錢的事是由我來想辦法,往後不許你再做這麽危險的事,懂嗎?”


    “是,離安不敢了。”


    “那就好,還冷嗎?”


    孫離安搖搖頭,她的胸口似乎還在……發燙!微微低頭,身上披的似乎是件狐氅,抬頭看,大哥身上僅穿著薄薄的衣服,她慌得想把狐氅還給大哥,雙手一張開,赫然發現自己身上除了一件肚兜外,什麽都沒有,當下羞怯的裹住自己。


    孫縱橫被她的動作逗笑了,解釋道:“你身上的衣物全濕了,繼續穿著一定會失溫,所以我才脫了你的衣服,換上我的狐氅;你放心,大哥沒有偷看。”其實他什麽都看光了。


    孫離安的臉變得好紅,眼睛也不敢再直視孫縱橫。“那、那大哥怎麽辦?天氣這麽冷,萬一我沒事,你卻凍壞了,離安會自責的。”胸口一個硬硬的東西讓她忍不住取出,是個綁著繩子的……玉石頭?!


    那顏色她形容不出來,就像穹蒼般的美麗,令她舍不得移開目光。


    好美、好美的玉石,不僅散發出光芒,還散發著溫暖,令她不再覺得寒冷。


    孫縱橫瞧她看得出神,便向她說明,“這是‘天青玉’,遇冷會產生溫暖。”


    “大哥怎會有這種東西?”目光舍不得離開“天青玉”。


    “呃……”孫縱橫頓了一下才說:“這是我向人‘借’來的。”主人不在家,他又急著要用,隻好暫時先“借用”。


    如此珍寶會願意借人嗎?孫離安有點不相信,很怕他是使用了不恰當的手段“借”來的!“大哥是為了我……離安真過意不去。”


    “傻丫頭,命比較重要,若失去你,十幾顆‘天青玉’也難以補償;你別想太多,等雪小一點我再帶你下山,你先休息一會兒。”他終於也感到有點冷,連忙靠近火堆。


    大哥讓她休息,自己卻得忍受寒冷,她怎能接受?想了想,起身靠近孫縱橫,將狐氅的另一半披在他的肩上,並把“天青玉”放在兩人中間。


    “離安?”哎呀,他居然看見她白皙的身子,孫縱橫急忙別過頭。


    孫離安早已羞紅了臉,但為了大哥,這點小事有什麽好介懷的?“大哥,狐氅夠大,能包住我們兩人;離安不希望你生病,能活下去比較重要。”


    孫縱橫不再拒絕,右手自她光裸的肩膀滑過去,他的冰冷碰上她的溫暖,霎時讓兩人都嚇了一跳,孫離安的心更是七上八下,整個人僵硬如石。


    不過短短距離,卻仿佛千裏之遠,孫縱橫很努力的調整呼吸,才能穩定自己的心緒。


    他費了一番工夫,順利抓住另一邊的狐氅,將兩人包裹住;而“天青玉”則由孫離安捧在掌心,借由這顆小小的玉石提供他倆足夠的溫暖。


    “離安,累的話就睡一會兒。”


    孫離安搖搖頭,“不,大哥,我們好久沒這麽親近了,離安想多跟大哥聊聊。”


    “抱歉,是我太忙了才會忽略你,不過大哥始終有將你放在心上。”一直以來,他已放心將一切交由她來打理,也隻信任她一人,結果因為這分信任,似乎又拉遠了兩人間的距離,有時他想找她聊聊,不是他正在忙,就是他又要出門走鏢,總是與她擦肩而過。


    “大哥現在比較疼念鑲不是嗎?”念鑲去年才來,小她兩歲,模樣乖巧又單純,是大哥帶念鑲回來的。


    沒人知道念鑲的來曆,但她卻在短時間內收服所有人的心,包括——大哥!


    以往總是由她陪著大哥一起上街,現在他的身邊換成念鑲,她隻能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背影。


    起初她有些嫉妒,可在知道念鑲也是家破人亡後,對她便多了一分憐愛,將她視為親妹妹,代替她已死去的妹妹。


    “念鑲是我妹妹,我當然疼她;你就不同了,我對你是、是……”唉!都怪他平時沒多讀書,現在想說些好聽話也說不出口。


    離安對他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既不是妹妹,也不是一般的女子,是除了娘以外他最在乎的人。


    “嗬嗬,我也是大哥的妹子,哪裏不同?”孫離安明白大哥一定是詞窮,連忙替他鋪台階。“真有不同的話也是先來後到,大哥放心,離安不會嫉妒念鑲,會和大哥一起疼愛念鑲的。”


    孫縱橫怎麽想也想不出自己該怎麽說,在他心底,離安還小,加上她又將他當作恩人,他若直接說出自己的心情,怕會嚇到她,便順著她的話接腔。“你們兩個都是大哥的好妹子,隻要有大哥在,定會保護你們的!”


    孫離安感動的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閉上眼。“大哥真好,離安很萬幸能遇上大哥,倘若未來大哥需要離安,離安……萬死不辭。”


    孫縱橫忍不住也把臉貼在她的發上,細細汲取令他安心的馨香。“我不要你萬死不辭,我隻要你永遠陪在我身邊……就好。”


    不應該說的,可此刻氣氛正好,孫縱橫突然有股想傾訴心情的衝動,“離安,我……”


    “大哥,你永遠都是離安的大哥,離安一輩子都要當你的妹妹。”如此才能永遠陪在他身邊。


    一段話徹底打消了孫縱橫就要說出口的心意——原來她隻將他當作是大哥而已嗎?“離安,你……”


    耳邊傳來她平穩的呼吸聲,孫縱橫歎口氣,知道時機已過,“好好睡吧!等你醒來,我們就回家了。”


    家……是啊!她已經有家了,有大哥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下山後休息了幾日,孫離安的身體終於恢複,已能下床。


    “離安姐姐,你怎麽下床了,少爺不是要你多休息嗎?”念鑲端著湯藥進門,笑笑的問。


    “放心,我沒事了,躺了好幾天,骨頭都快僵硬了,當然要下床活動活動,湯藥……我也不必喝了。”連喝好幾天,她都快吐了。


    念鑲連忙搖頭。“這可不成,是少爺交代我一定要煎給姐姐喝的,姐姐若沒喝,少爺一定會怪我;姐姐,請別為難念鑲,你就快點喝完讓念鑲能交差好嗎?”


    少爺答應若她能讓姐姐喝光湯藥,就要買糖葫蘆給她,她當然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倒掉吧!”


    “不行啦!離安姐姐,看在我辛苦煎了一個時辰的分上,你就喝完好嗎?不然少爺會罵死我的!”也不會給她糖葫蘆。


    孫離安心知大哥必定是拿了東西來賄賂念鑲,不然意誌鬆動的念鑲怎會不肯讓步?喝了一口湯藥,“念鑲,姐姐記得你很喜歡元果堂的糖酥果對嗎?”


    光是想像她已快要流口水了,念鑲猛點頭。


    “大哥說讓我喝藥我也喝了,但他沒說要喝光吧?這樣好不好,誰喝光的隻要我們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所以假如你肯替姐姐喝了這碗湯藥……明天出門我便替你買包糖酥果好不好?”


    “可是這湯藥是要給病人喝……”


    “你說我哪裏看起來像病人?”


    念鑲好生打量著她,離安姐姐確實看來一點都不像病人,她的內心頓時陷入天人交戰——一邊是好吃的糖酥果,一邊是難喝的湯藥;一邊是快樂,一邊是痛苦,不過痛苦會過去,快樂會延續,好,她豁出去了!“姐姐不能騙我喔!”


    “姐姐幾時騙過你了?”


    念鑲捏著鼻子,一口喝光濃稠的湯藥,然後露出一副“我想死”的表情。


    “很好,明天等著你的糖酥果吧!對了,桌上那是什麽?”桌上擺著一個用灰布包裹的物品。


    念鑲還在反胃,一張臉比苦瓜還苦。“那是少爺要送給離安姐姐的禮物,我猜又是發簪吧!”少爺特愛送離安姐姐發簪,不過卻沒見姐姐戴過一次。


    孫離安解開灰布包,裏麵是一枝十分素雅的木簪,她看了很喜歡。


    “少爺對離安姐姐很好呢!嗯!藥好苦,我要去吃糖了。”念鑲擺擺手,快步離開。


    孫離安收妥發簪,也離開了房間。


    關了幾日,今天終於能出來透透氣,她的心情變得很好;其實不隻是身體康複,更重要的是那天在山上,大哥對她溫柔嗬護,每每想到兩人相依偎的那一幕,她的臉便不爭氣的紅到耳根。


    原來大哥仍然有將她放在心上,這樣她就滿足了。


    她不敢奢求太多,隻求能永遠陪伴著大哥就好,至於她的心情會一輩子藏在心底,可是會不會有一天她能親口對大哥說出她的心意呢?


    嗯!等鏢局的生意穩定,等大哥成功,她也複仇完後,也許會有那麽一天吧……


    “娘,您說什麽?”


    正要繞到廚房去找孫縱橫的她,聽到他的聲音,嘴角不自覺上揚,停住腳步,讓他們母子好好的溝通一會兒。


    夫人老是抱怨大哥隻會忙工作,不肯聽她說話,現在他們母子倆應能好好的聊聊,正當她轉身想離開時,卻聽見夫人提到她的名字——


    “我剛才是在問你對離安這麽費心的照顧,是不是……喜歡她啊?”兒子都二十多了還不打算定下來,萬一真沒娶親念頭,百年後她要怎麽對得起孫家的列祖列宗?


    孫離安的心跳立刻跳得很快,臉也變得酡紅,雙手捂著胸口,懷著一股莫名的期待。


    “娘怎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你真當你娘不關心你嗎?你是娘的兒子,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娘豈會不知?離安來我們家都已六年了,娘是覺得她還不錯,出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除了個性比較固執,又不太婉約外,是沒什麽缺點可挑剔,不過娘還以為你會喜歡上念鑲呢!”


    “念鑲?”娘怎會提起一個不相幹的人?


    “對啊!念鑲不也是你帶回來的嗎?你還不許我們過問她的背景,娘記得你原本是要收她為義妹,後來卻不了了之,娘在想你是不是想將她當作妻子來照顧啊?”


    “娘,念鑲還很小,您別把腦筋動到她的頭上。”


    “那離安呢?她已十六了,可以論及婚嫁,我想你們的婚禮就早早辦一辦吧!免得娘頭疼。”


    “我希望先立業,之後再成家。”


    “傻孩子,我看離安也不會嫌貧愛富,她一定會願意跟你一塊打拚!有個妻子在你身邊照顧你,娘才會安心。”


    是啊!她其實非常願意和大哥一起打拚。


    他何嚐不想將離安攬在懷裏好好的護著,隻是一想起她在山上說過的那些話——原來他在她心中仍然隻是個恩人,既然如此,事情便不能操之過急,他認為慢慢來才不至於令她反感,再說他也想等做出一番事業後再來迎娶她,他不希望讓她太勞累。


    “如何?假如你不好意思,那就由娘出馬,或者我們也能正式一點,去找個媒人……”


    孫縱橫眼見娘親愈來愈熱中此事,隻想迅速打消她的念頭。“娘,我對離安僅有兄妹之情,您萬萬不能在她麵前亂說話,免得她尷尬,那樣說不準我和她連兄妹之情都維係不了!”他不想太早弄擰了雙方的感情。


    “唉!看來我隻好繼續作白日夢了。”兒子如此強硬的拒絕,孫夫人顯得很失望。


    孫離安看不到孫縱橫的表情,隻能憑著聲音來判斷他說那些話的意思,他的口吻很硬、很嚴肅,一如他在談生意時一樣,也就是說他非常正視這件事,一旦決定了便不許有人挑戰他的底線。


    而他的底線是——與她維係兄妹之情!


    原來她對他而言,就隻是妹妹,原來如此……


    而這不就是她最初的期望嗎?兩人維持兄妹關係一輩子,不要存有過多的妄想。


    她最初是真的這麽想,她從來都不敢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那些事,但為何聽到他親口說出,她的心卻仿佛被碾過似的成了碎片,這是怎樣的心情?


    她描述不出來,隻覺得像是天崩地裂,又像是墜入崖底般的絕望;她找不到出口,隻能任由自己不斷下墜、下墜……直至粉身碎骨。


    她的心好痛,痛到幾乎沒了感覺,這……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為何她完全沒有頭緒?


    孫離安一手扶著牆壁,勉強支撐住自己;另一手則貼著胸口,大口大口的換氣,她知道若不這麽做,隻怕下一刻她就會昏厥過去。


    “離安姐姐,你怎會在這裏?你怎麽了?”


    身後傳來念鑲的叫喚,孫離安猛地回頭,雙眸透著濃濃的惆悵。“我沒事……可能是太久沒走出來,一下子被陽光曬昏了。念鑲,你去忙吧!”


    “姐姐,你還是先回房休息吧!不然少爺一定會很擔心的。”


    孫離安苦笑,“無論是誰,大哥都會擔心。”


    這樣也好,維持了她最初的想法;而沒有期待,就不會受到傷害,更何況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處理,往後她隻須好好輔佐大哥即可,其他都不重要了。


    “才不是呢!上回我生病,也沒見少爺處處關懷呢!”連一顆糖酥果都沒拿來慰問她過。“我看少爺是真的對離安姐姐很特別呢!”


    “念鑲!”孫離安突然出聲製止。


    念鑲嚇了一跳,圓亮的眸子眨呀眨的,不懂自己犯了什麽錯,竟讓孫離安這般生氣。


    “你的少爺是我的大哥,而大哥就是大哥,我是萬萬不會逾越身份,所以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去影響其他人,懂了沒?”她不希望旁人的誤會造成大哥的麻煩。


    “是……離安姐姐,念鑲不會再犯了,你別生氣。”難得惹怒孫離安,念鑲咬著下唇,覺得好難過。


    孫離安有些不舍,但若要念鑲記住她就必須嚴厲,就好比大哥對夫人那樣的認真……


    “好了,你去忙吧!不要把我不舒服的事說出去,懂嗎?”


    念鑲忙不迭點頭,“離安姐姐,你還是先回房休息,念鑲希望你能早點好起來。”說完匆匆跑走。


    孫離安很自責剛才對她太凶,她這根本就是遷怒,她不禁握緊拳頭,目視前方——她還要向叔叔、嬸嬸報仇,怎能在此處跌倒?


    對她來說,除了複仇,其他什麽事都不重要!


    “離安?離安?”


    孫離安回過神。“什麽事?齊公子。”


    齊展翔算是除了大哥外,她最談得來的異性朋友;他們都喜歡看書,對很多事也有相似見解,因此每個月會固定兩、三次在水鄉茶館聚會,評論某本書或是交換心得。


    “我喊你幾次,是不是有什麽事令你掛心?”


    “不……沒事。”真糟糕,她又閃神了。“你剛剛說到哪?”自從那一日後,她經常心神不寧,偶爾還會走神,真不是好現象,她得趕快修正這不好的習慣才行。


    “我說……下月的七夕廟會,我想邀你一起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七夕廟會……”她記得七夕的故事,是在訴說織女與牛郎一年一會的故事,由於故事動人淒美,聰明的商家便利用這個節日大賺一筆,畢竟多得是向往戀情的姑娘為求一段好姻緣而肯付出一切。


    “這種特別的節日,齊公子應該要找特別的對象,而非一般的朋友,否則會讓喜歡你的姑娘誤會了。”語畢,她垂下眼簾淺嚐香茗。


    齊展翔若有所思地望著她,“離安,我們認識多久了?”


    “兩年有餘。”


    “那你可曾見過我的身邊有其他姑娘?”


    “不曾。”孫離安不太清楚齊展翔怎會突然問她這些問題,不過仍是一一回答。


    “這樣你還不懂嗎?”


    孫離安抬起頭迎上齊展翔審視的目光,腦內一片空白,因為她確實不懂。


    齊展翔歎口氣。“離安,我喜歡你。”


    困惑的神情一下子領悟,沒有羞紅臉蛋,也沒有不知所措,孫離安的反應一如平常般的鎮定,仿佛剛才聽見的不是他的心情,而是正在討論某本艱深難懂的書籍。


    沉默過久,齊展翔不由得問:“那你呢,你可喜歡我?你願意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嗎?”


    兩人因書而相識,深談後他發現孫離安是個不可多得的睿智女子,慢慢便由欣賞轉為喜歡,就不知她是否也這麽想了?


    嫁給齊展翔或許是個不錯的決定,畢竟齊府家大業大,有利於她尋仇,可……她實在沒想過要和齊展翔當一輩子的夫妻,或許他們相處融洽,但她的心底早已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她再也不可能對其他人動情。“齊公子,很抱歉,我一直將你視為朋友,對你並無男女之情,隻是敬你為兄長。”


    “敬我為兄長,卻永遠以齊公子來稱呼我,你不覺得有些矛盾嗎?還是你非常喜愛你的大哥,才會不願喊我一聲兄長?”


    “你、我之間與我大哥完全無關,請勿將他牽扯進來。”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肯給我一次機會?”


    “齊公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娶我隻是你的一廂情願。”


    “兩年的時間若還不夠了解你,那麽無論要多久,我都願意等待,隻要你肯陪在我的身邊。”


    另一個男人也要她陪在身旁,而她……已經答應了。


    “即使有血緣關係都有可能摸不透對方的心,更遑論僅有兩年交情的我們,你對我隻是看見你想看的部分,根本不曾認識真正的我!”


    真正的她一心想要複仇,真正的她會衝動得不顧一切,真正的她想牢牢抓住的是孫縱橫,讓他隻屬於她,真正的她……早就埋葬了。


    “我相信真正的你也是這般的善良聰慧,我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適合我的人,嫁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的對待你。”


    齊展翔很會說話,孫離安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反駁,但她隱隱覺得不對——她並非是為了齊展翔而活到現在,她是為了自己而活。“齊公子,你若想找個善良聰慧的對象,勝過我的姑娘比比皆是,你實在不必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我出來太久,該回去了……”


    “離安,我對你是認真的!”齊展翔扣住她的手。


    孫離安冷冷的瞪著他,直到他放開她。“可是我並不需要齊公子對我認真,誠如我剛才所說,鎮上有更好的姑娘,齊公子何必關注毫不起眼的離安呢?”


    “你若有心,就能明白為何我會專注於你了。”齊展翔不禁苦笑,雖不至於情場無往不利,可他對自己一直很有信心,無奈卻遇上無心的孫離安。


    “離安有心,隻是心不在此。”


    “那孫縱橫呢?你對他也能如此的理智又無情嗎?”每次聽聞閑言閑語,他都不當一回事,他相信她絕非那種為了財富而作踐自己的姑娘。


    “他是我大哥,也永遠都是我大哥,我們之間隻是單純的兄妹之情,希望齊公子不要聽信那些流言。”


    “你們真的隻是兄妹之情嗎?你就這麽相信孫縱橫對你沒有非分之想嗎?”


    孫離安忍不住歎氣,很失望齊展翔竟會有這麽膚淺的質疑。“齊公子,該說的離安已說盡,若你還有疑惑,那也是你的問題;既然你不肯罷手,我想我們應該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這兩年來多謝你的指導,離安感激不盡,今日之事就當從不曾發生,出了這裏請絕口不提,往後離安將不會再來水鄉茶館,齊公子請保重。”遇上麻煩事,她從不心軟,立刻快刀斬亂麻。


    齊展翔確實很好,可惜不適合她,也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


    那天她做了兩個決定——


    一是不再前往水鄉茶館,即使齊府後來依然派人邀請她,她也以各種理由搪塞,絕不再去見他,直到齊展翔離開長安鎮;一是她直接向孫縱橫討了份孫府管事的職務。


    她的心意全都給了孫縱橫,無奈……


    上天給了她一分無法回應的感情,既然如此,她心想與孫縱橫當一輩子兄妹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她能永遠陪在他身邊,回報他當年對她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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