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連串的敲門聲在夜半時刻聽起來讓人份外心驚。


    “開門……快開門……”那聲音中的驚慌更是讓甫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樊衣甫皺起了眉頭。


    他是一個大夫,住的地方是醫館,大半夜有人這樣死命敲門,通常都不是什麽好事。


    透著還有些惺忪的眸光,樊衣甫慢條斯理的坐起身,卻沒有立刻前去開門。


    雖說是一個大夫,但與他的醫術齊名的,就是他的見死不救。


    不想救、懶得救……反正他救人是看心情的。


    況且此刻被人吵醒的他,有著濃濃的下床氣,更是不想救。


    “快開門,該死的,你快開門……”


    聽著門外由急切到憤怒的呼喊聲,樊衣甫忍不住興味地挑了挑眉。


    隱隱約約間,總覺得這聲音帶著丁點的熟悉感。


    她是誰?


    他好整以暇的倚在榻上,心中兀自猜測門外之人的身份。


    “樊庸醫,你再不開門,小心我一把火燒了你的醫鋪子。”


    探手摸向懷中的娃兒,那燙手的溫度讓宇文丹花急壞了,叫門不應,她脾性一起,索性開口威脅。


    聽到那厲聲威脅,倒讓樊衣甫弄清楚了她的身份。


    她怎麽……


    不是死了嗎?


    他驀地起身,一改方才那悠悠哉哉的態度,幾個大步便步至門前,一把拉開門閂,推開了門。


    沒料到門會突然打開來,宇文丹花敲門的手就這麽敲上樊衣甫那結實的胸膛。


    “你竟然還活著?”方才他還不相信,開門隻不過是印證,沒想到竟然真是她,他揚起的聲調不自覺帶了點驚詫。


    他還以為她早已死在那場混戰之中,幾次不著痕跡的探詢,卻沒任何消息,於是認定她已經死了。


    雙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可以說是衣衫不整、蓬頭垢麵的宇文丹花,樊衣甫的眸中驀地閃過一絲光芒,但隨即掩去,瞪著她的眼神依舊冷冷淡淡。


    “快,快救他!”


    “不救!”束手而立,樊衣甫沒有半絲猶豫地說道。


    隻消一眼,他就瞧出了這孩子的病一丁點兒挑戰性都沒有,不過是尋常的受寒,讓他連動根手指頭都不想。


    這女人是急慌了吧,否則怎麽可能連這點都瞧不出來。


    “你是大夫,怎可以見死不救?”宇文丹花揚聲質問,若非他的聲音是那樣清楚地竄進她的耳中,她真要懷疑自己的耳背有多嚴重。


    “你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見死不救嗎?”冷冷的抽笑,樊衣甫對於宇文丹花語氣中的責難沒有丁點的在乎。


    “你……”要是換了以往,她哪會與他廢話這麽多,就算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要叫他救人。


    可經曆了那麽多的大悲與大難,她的蠻性子收斂不少,雖然心底動了怒,可仍勉強抑下。


    “拜托……救他!”她低聲下氣的求著。


    這娃兒可是劉平大哥的獨苗,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聽到她那帶著乞求的語氣,樊衣甫再次訝然的挑眉,若非眼前的女人那樣真實,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宇文丹花向來是個多麽傲氣的女人,曾幾何時這樣低聲下氣的開口求人了?


    “不救!”樊衣甫還是這兩個字,沒有別的原因,隻是懶。


    “求求你,救他!”激動的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宇文丹花咬牙咽下了自己的自尊和自傲,開口再求。


    這深更半夜的,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去求誰,唯一能夠想到的隻有他。


    再加上她身上早已沒了銀子,就算去別的醫館隻怕也隻會落得吃閉門羹的下場,所以她隻能求他。


    “他是誰的娃兒?”望著宇文丹花那低聲下氣的模樣,樊衣甫忍不住感到好奇了。


    因為好友儲仲泉的關係,他與宇文丹花也有幾麵之緣,身為黑風寨寨主的掌上明珠,她的驕矜自傲可是出了名的,如今竟為了一個娃兒開口求他?


    顯然這個娃兒對她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讓她放下自尊,但算算時日,她失蹤不過半年,怎麽樣也不可能蹦出這樣的娃兒。


    這娃兒不是她的,她又怎肯為他如此降貴紆尊。


    “救他,好嗎?求求你……”


    孩子滾燙的溫度不斷地透過衣裳竄至她的心口,讓她心慌意亂的,眼前的樊衣甫就像是一塊汪洋中的浮木,她得緊緊捉牢不可。


    “若我堅持不救呢?”詫異不隻一次閃過樊衣甫那雙深邃的眸子,但他仍不動聲色地探問道。


    若是以她以往那種跋扈的性子,聽到有人這麽堅持拒絕,她絕對會立時翻臉,非得逼得人家照著她的心意做不可。


    四眸相凝,就在樊衣甫幾乎以為自己能夠瞧見她水眸中閃現的怒氣之際,她竟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求求你,救救娃兒。”


    短短幾個字,像是千斤錘一般擊上了樊衣甫的心坎。


    他著實不能習慣宇文丹花這種低聲下氣的模樣,他想也沒想的伸手一攙,想要將她扶起,可她卻不依,堅持跪著。


    “隻要你能救他的命,我什麽都答應你。”


    盡管方才心中一股火就要竄出,原本哀戚的神色也有著一瞬間的冷冽,可那股子氣卻又硬生生地被她抑了下來。


    當初,要不是她因愛生恨,不顧一切想要用黑風寨所有人的性命,換得儲仲泉的一絲回眸,她的那些叔伯兄弟們也不會因此枉送性命。


    同樣的錯,她說什麽也不會再犯上第二次。


    雙拳緊握,深吸了一口氣,抑下了血液中翻騰著的憤怒,宇文丹花耐著性子哀求,想為娃兒求得一線生機。


    “你是真變了嗎?”


    樊衣甫望著她臉上那種堅毅卻又顯得卑微的神色,向來剛硬的心竟然變得柔軟了些,原要離去的腳步也跟著頓了一頓。


    薄抿的雙唇狀似呢喃的問道,也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他知道自己壓根就不該搭理這個女人,因為那可是個天大的麻煩,他的心裏是不相信這麽自私與驕矜的女人會變,他應該轉身關上門,將麻煩拒於門外。


    可是凝著她,向來獨善其身、一丁點也不介意眼睜睜見人橫死眼前的他,竟無法就這麽大剌剌地走開。


    突然間,娃兒不舒服的啼哭劃破了兩人之間的凝窒。


    娃兒的哭聲惹得宇文丹花心疼極了,她強忍著的淚水再也無法克製地滑落,原本無動無衷的樊衣甫見狀,竟再次伸手攙住了她,硬是將她拉了起來。


    “進來吧!”他低歎一聲。


    終究不忍這樣一個驕傲的女人折損自己的尊嚴至此,樊衣甫的心驀地不受控製的一軟,伸手,接過了那個還在哇哇啼哭的孩子,徑自走進屋裏。


    不懂得他為何會突然改變心意,宇文丹花望著他那頎長的身影,紊混的腦海中沒有半點想法,隻能傻傻地跟著他步伐走進充滿藥味的醫鋪子。


    心中充滿感激及羞慚等感受,五味雜陳。


    這是什麽?


    望著樊衣甫塞進她手中的紙兒,宇文丹花傻愣愣地瞧著,卻是愈看愈心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賬單!”樊衣甫邊說,邊動作仔細地將方才施在孩子身上的銀針在火上烤了一遍,這才一根根地將它們收攏妥當,那仔細的模樣就像習武之人將劍嗜之若命一般。


    五兩?


    隻不過施個針就要五兩銀子,這人是土匪嗎?那前後甚至不到半刻鍾啊!


    瞪大了瞳眸望著樊衣甫理所當然的表情,宇文丹花像傻了似的,好半晌都無法回過神來。


    “看大夫是要錢的,你不知道嗎?”抬眼睨了她一眼,樊衣甫冷冷地提醒道。


    她當然知道看大夫是要花銀子的,可這個數字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這些銀子也夠一般尋常人家吃喝用度一、兩個月了吧,而他不過就是在娃兒的身子紮了幾針,再給了幾顆藥丸子,就要跟她收費五兩?


    “我知道要錢,但是、但是……”宇文丹花瞪著樊衣甫開了口,那傻愣傻愣的模樣哪裏還有當初在黑風寨時的跋扈與囂張。


    “但是什麽?”樊衣甫挑眉問道。


    五兩其實已經是極為便宜的價格了,她可是大半夜把他從被窩裏給挖出來,隻收她五兩,算是客氣了。


    “可以……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盡管經曆劇變而收斂了心性,但宇文丹花的骨子裏依然是個心高氣傲的姑娘,“賒”這個字怎麽也出不了口。


    偏偏別說她今兒心急如焚地便抱著娃兒出門,身上沒帶什麽銀兩,就算是記得帶荷包,那裏頭別說是五兩,能不能有幾個銅子兒都很難說。


    寨毀了,她手頭上僅有的不過就是當初劫掠平心王爺那一役時,身上帶著的一些珠寶首飾。


    雖說那些首飾多是價值不菲之物,可這陣子為了安置寨裏的老弱婦嬬與遺孤,幾乎都被她典當一空了。


    對於如何維持那一大家子的生計,她本就在發愁了,現在又碰上了樊衣甫這個嗜錢如命的大夫,宇文丹花簡直就是頭痛至極。


    她還沒想出法子要怎麽帶著黑風寨的那些孤兒寡母活下去,現在又得麵臨這“龐大”的診金,她的腦袋瓜亂烘烘地,成了一團漿糊。


    “說話別吞吞吐吐的,你向來就不是這樣的性子。”


    聞言,宇文丹花的嘴角微微地撇了一下,心情沉重得連一朵笑花都扯不出來。


    以往那種不必為任何事煩憂的生活已經離她太遠太遠了,遠到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曾經真的是那個呼風喚雨的黑風寨女王。


    凝望著樊衣甫那總是顯得探究的眼神,宇文丹花深吸了一口氣,就算再驕傲,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我的意思是,這診金可以讓我賒嗎?”


    “賒?”濃濃的眉頭幾乎挑到半天高去了,樊衣甫望著一臉局促不安的宇文丹花,臉上除了深深的詫異,再無其他。“你可是黑風寨的千金,需要賒我這五兩銀嗎?”


    雖然黑風寨已經在儲仲泉和他們的連手操弄下,不複存在,但宇文丹花應該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


    “我……我身上沒帶銀兩。”


    “你這是存心削我嗎?”樊衣甫雙手懷胸,居高臨下地瞪著她,一改方才還算溫和的態度,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凍人的冷意。


    他自然不欠這五兩銀,但是他卻不願讓人賒欠,就連儲仲泉這個堪稱他兄弟的男人,前陣子叨擾了他那麽久,他都將花費給仔仔細細地記了下來,然後在他痊愈後,惡狠狠地敲了他一筆。


    想賒他的帳,可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我不是要削你,我……隻是有困難。”


    當真是一文錢也能逼死英雄好漢,宇文丹花知道自己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改善這捉襟見肘的窘境,要不然……


    “那你要多久的時間?”耐著性子,樊衣甫眯著眼兒問道。


    “我……”前途茫茫,從小到大從沒用自己的力量掙過一分錢,現在不但得要養活自己,還得照顧那麽多人,現下的她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麵對樊衣甫那咄咄逼債的模樣,宇文丹花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麽答。


    “還說你不是想削我?”見她語塞,樊衣甫瞪圓了眼,心中不由得有些怒氣揚起,怒斥。


    早就知道宇文丹花這個女人不是什麽善與之輩,偏偏他方才還是心軟。


    “我真的不是想削你,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將診金還給你的。”瞧出他眼中的鄙夷,宇文丹花心急的想解釋。


    “罷了!”


    回過身,樊衣甫不想再和這個女人多說半句話,幾個踏步,將珠簾重重的一拂,人已經消失在宇文丹花的眼界之中。


    望著那消失的身影,宇文丹花的眸子一陣熱痛,盡管她努力自持,可是眸子裏的水氣還是快速的積聚成了淚珠兒,一顆接一顆地落下。


    好累,她真的好累!


    她忍不住想問,為何當初那些叔叔伯伯們不帶著她一起去,卻留下她及那一些她扔不去的責任……


    茫茫然地緊抱著懷中的娃兒,她竟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腦海中的思緒轉啊轉的,淨是自個以往那種理所當然的任性,還有為了妒嫉而做出的蠢事。


    情感,早已不是她現在所關注的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讓大夥兒都能活下去,望著懷中的娃兒,宇文丹花的心中驀地有了一種想法。


    或許,她與儲仲泉之間早已理不清是誰欠誰了,他們有婚約,但他卻另娶他人,讓她醋勁大發犯下了蠢事。


    始作俑者既然是他,那麽不如……


    原本幾乎被壓得喘不過氣的腰杆子忽然挺直,宇文丹花水眸中的孤寂驀地被一股篤定所取代。


    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得做些什麽才行。


    早想到有那麽一天了,隻不過她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麽快。


    她還以為自個兒能再撐得久一些,能讓自己的心情平穩些再去麵對,不過眼下看來,隻怕是拖不得了。


    人是吃五穀雜糧的,總會生病,今天娃娃的病幸好有樊衣甫那不情不願的相助,可若是下回,她再拿不出銀兩,隻怕就得眼睜睜瞧著又一條生命的逝去。


    而她再也不能容忍任何一個她在乎的人在她的眼前死去,那一場血腥殺伐已經奪去太多人的性命。


    深吸了口氣,她抱起娃娃,輕巧地步出醫鋪子,然後細心地為樊衣甫闔上了門。


    這個錢債與人情債,她是欠定了,但她終有一日一定會還。


    她沒發現的是,就在她闔上門的那一瞬間,原本應該在室內安寢的人影也悄悄地閃身出來。


    一雙銳眸凝望著那被闔上的門板,彷佛想要透過那扇門板瞧什麽似的,久久都不曾移開自己的目光。


    他輕輕地將原本闔著的窗子往外推出了一條縫兒,一雙銳眸筆直地朝著宇文丹花那幾乎是拖著疲憊的身影瞧去。


    她像是阿婆般緩慢步行著,卻不忘三不五時低下頭來細細安撫懷中哭鬧的娃兒。


    樊衣甫就這麽睜著雙眼,靜靜地瞧著那一大一小緩慢消失在暗夜之中,視線久久不能收回,反而還落入了過往的情境之中……


    “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我叫你們去把姑爺給我請過來的……為什麽做不到?”


    尖銳的咒罵幾乎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也讓樊衣甫因為那聲音所散發的驕縱而皺了皺眉頭。


    近日來,他與儲仲泉的交情日深,偶爾也會進黑風寨來會會好友。


    今兒個閑來無事,心情不錯,所以他才打算上山逛逛山中的秋意景致,誰知道才進了寨,還沒到儲仲泉的書房呢,就聽到了那幾近暴怒的獅吼。


    不用想,他就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必定就是那個儲中泉心不甘、情不願,卻又被逼著訂下的未過門妻子。


    黑風寨未來的寨主夫人!


    瞧瞧那聲音中的驕蠻勁兒,也難怪儲仲泉這個驕傲的男人怎麽也對這個女人傾不了心。


    就算是天仙絕色,可一旦個性驕蠻,怕也吸引不了任何男人的心思吧!


    樊衣甫耳裏聽著宇文丹花的暴怒,本想繼續往前走,可是頎長的腿兒才邁了幾步,便又頓住。


    既然來都來了,何不去見見宇文丹花的廬山真麵目呢?


    心念一動,樊衣甫修長的身軀已經拔地而起,幾個飛竄,悄然落在幾乎就要被怒吼掀了的屋頂上。


    他不動聲色地撥開了一片鬆動的瓦片,深邃的眸兒隨意的瞄著,原本不過是隨意的一瞥,可驀然間他竟渾身一震。


    怎麽……可能!


    那麽像、那麽像。


    “青青……”他低聲輕喃,幾乎要衝動地竄身而下,直到宇文丹花揚起了手,重重一巴掌甩上早已淚眼婆娑的丫鬟,樊衣甫這才宛若大夢初醒般冷靜下來。


    這個女人怎麽可能是青青呢?


    他的青青是這麽的溫柔善良,就算被奪去了幸福的機會,卻也不怨、不恨,還硬逼得他立誓不報仇,一點也不像宇文丹花這女人的凶殘與任性,隻不過一點事兒不順心,就毫不留情的打人出氣。


    這女人……隻說她驕蠻還真是客氣了呢!


    原來,土匪窩裏的女人,個性一樣很土匪啊!


    更何況這個女人壓根就是黑風寨的地下寨主,寨裏那些老一輩的土匪們哪一個不是看著她的臉色辦事。


    就因為這樣,儲仲泉才會不得不接受這個未過門的妻子,還一心盤算著要離開黑風寨,另起爐灶。


    再次看著宇文丹花撒潑,樊衣甫搖了搖頭,再次不動聲色的縱身而下,一如來時般無聲無息的離去。


    “你倒是回來了?”


    折騰了一夜,直到天色露出魚肚白,宇文丹花這才拖著一身的疲憊,抱著已然安睡的娃兒進了屋,剛將娃兒放到榻上,還來不及喘口氣,闔上的門扉又讓人不客氣地給推開來。


    婀娜多姿的身形踏著款款的步伐,優雅地步入裏屋。


    瞧見來人,宇文丹花的柳眉微蹙,卻沒開口斥喝。


    宇文汝花才優雅的跨進門坎,一雙丹鳳眸子就不停地左瞧瞧、右看看,完全不將屋子的主人給放在眼裏。


    “妹妹,有事嗎?”那如入無人之境的模樣讓宇文丹花不禁柳眉微皺,可終歸來者是自家妹子,她也不好動怒,隻能拖著一身的疲憊開口問道。


    “我來自然有事!”宇文汝花傲然地冷哼一聲,然後將手中的一張紙遞給了她。“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滿心疑惑地伸手接過,宇文丹花卻沒急著翻看,隻是定定地望著自家妹子問道。


    “這是可以讓你贖罪的機會!”宇文汝花見姊姊還是一臉不解,又開口說道:“黑風寨本來與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寨裏的每個人都可以吃飽穿暖,如今卻因為你,竟然落得有家歸不得的境地,所以始作俑者便是你。”


    宇文丹花隻是很平靜地接受妹妹這番直接又殘忍的指控,這樣的話,她已經從妹妹口中聽過太多次了,她知道這是她必須承受的恨。


    “所以呢?”


    “這是新月樓的鴇兒要我交給你的,若是你願意去,她願意開價五千兩,隻要有了這些銀子,咱們就可以不用再待在這個破宅子裏了。”


    拿著那張紙的雙手一緊,宇文丹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雖然與汝花不是同母所生,但她們終究是同個爹爹的親生姊妹,她很清楚平素偏房所出的汝花就很嫉妒她在寨裏的地位,但她萬萬想不到,妹妹竟然會希望她賣身以換取往後無缺的生活。


    “你……要我去賣身?”菱唇倏地失去血色,渾身輕抖著,宇文丹花望著自家妹子,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別用這種不敢置信的眼神望著我,既然今天這樣的局麵是你造成的,你就該還我、還平嫂子,還有那些嬸娘們平靜的生活。”


    宇文汝花完全不覺得有何該愧疚的,她早就受夠了自己總是得屈居人下,更看不慣那些女人明明因為宇文丹花而失去自己的丈夫、兒子,卻還是將宇文丹花視為領袖的模樣。


    既然旁人不想討公道,那麽就由她來做吧!


    “我不會去新月樓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壓根就是一個自私的女人,枉費那些叔伯們這般愛護你,還為了你的自私喪命。”


    就是不肯讓宇文丹花好過,宇文汝花瞪著她,毫不留情的批判著。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去新月樓。”


    出賣自己的身體就等於出賣自己的靈魂,這種事她萬萬不可能做的。


    “你……”想不到宇文丹花竟然還有臉這樣堅持,宇文汝花氣極,一雙眸子揚滿了怒氣,死瞪著她。“那你以為除了你的身體之外,你憑什麽可以養活這一大群人,還有我?你可別忘了,那是你的責任,既然是你害我們失去了安穩的生活,你就得負責找回它。”


    “我不會忘記的。”宇文丹花沒有逃避,回望著宇文汝花的凝視,平靜的說道。


    “那你想怎麽做?”


    “我自有辦法!”


    “哼,你以為自己還是以前那個呼風喚雨的黑風寨地下寨主嗎?”


    麵對妹妹的質問,宇文丹花很是疲憊的深吸了口氣,然後說道:“是不是隻要我能拿得出五千兩安置大家的生活,你就不會再處處針對我?”


    “這是自然!”


    現在的宇文丹花早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就憑她拿不出五千萬兩的。


    宇文汝花這樣深信著,所以聽到她的問題,自然滿口應好,看得出來她一心隻想要為難她。


    “好!”不想再與宇文汝花糾纏,此刻的她隻想好好的大睡三天三夜,所以無論宇文汝花的要求合不合理,她依然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我會拿出五千兩來讓大家過上更好的日子,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這一夜,對她來說,不但充滿了可能失去娃兒的憂慮,更讓她在樊衣甫的麵前完全折損了她的尊嚴與傲氣。


    她很累,真的很累!累得就連想要動上一根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因為她的開口驅離,宇文汝花的臉色倏地變得鐵青,櫻唇兒一掀,自然也沒有好話。“你當真以為你還是在黑風寨那呼風喚雨的人物嗎?你憑什麽要我走,要不是你,我現在還是黑風寨的二小姐,就算不得爹的寵愛,但好歹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所以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宇文丹花麻木的任由她怒罵著,隨著她的咒罵,她的腦海中同樣也浮現往日那種無憂的生活。


    的確,是她剝奪了這些婦孺們該有的安逸生活。


    所以她更該做些什麽來償還她們,可那絕對不該是把自個兒給賣了。


    “欠你們的,我會還給你們。”


    “哼,你憑什麽還?我讓你賣了自己你不肯,還是你提供這麽一個破爛房子給嫂子們住,其實是想賣了她們?”


    宇文汝花氣極,說起話來早已失去了該有的分寸,但宇文丹花卻沒有半點兒力氣和她生氣。


    “夠了!”她沉沉地喊道,怒氣不揚卻威嚴十足。


    “怎麽,你心虛,所以不敢聽嗎?還是被我猜著了心思,所以惱羞成怒了?”


    這陣子宇文丹花的逆來順受讓宇文汝花的氣焰完全不知收斂,長久以來的不平衡,再加上生活的困頓,讓她在言語之間完全沒了姊妹情誼。


    咄咄逼人的態勢終於惹來了宇文丹花的不悅,她抬眸望著宇文汝花,就那麽一眼的銳利,就讓原本理直氣壯的宇文汝花頓時氣虛。


    “我知道我的責任在哪兒。”宇文丹花字字擲地有聲,彷佛往昔那個地下寨主又回來了。


    打從昨日起,她就決定要為眾人謀一條出路,她也想好自己該怎麽做了。


    “事情要用做的,不是用說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身上早已沒了銀兩,再幾日一旦米缸見了底,眾人就得餓肚子了。”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她不是一個會坐困愁城的人,之前是沒那個心思,現在一旦發現事情的重要性,她便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哼,口說無憑!”


    “不然你想怎麽樣?”對於宇文汝花的咄咄逼人,宇文丹花終是不耐,她霍地起身,一股逼人的氣勢便這麽自然的流泄而出。


    “我……”冷不防被她臉上驟現的怒氣駭住,宇文汝花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退了幾步。


    “我說過我會處理這一切,還你一個安穩的生活,這樣還不行嗎?”


    “你最好說到做到。”她咬著牙說道。


    這次前來,她本意就是刁難,她自然不相信她可以做到她所保證的,可偏偏宇文丹花的語氣充滿十足的自信,讓她就算不相信,也不能再多說什麽。


    “我會做到的!”


    即使窮盡她一生之力,她都會還她們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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