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靈剛從五丈河旁的酸棗門驗完一具浮屍回到開封府衙,尤其浮屍已死去太久,屍體脹臭難聞,一回到府衙他就立即更衣沐浴。


    就在他取出一顆宮穢丹焚燒,用煙熏除身上沾染的臭氣時,聽見楊九玄在屋外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班靈!你在哪兒?班靈……”


    “我在這裏!”班靈打開檻窗,看見楊九玄一臉惶然的表情,奇怪地問:“九叔,發生什麽事?”


    “快,恭福帝姬來了!”楊九玄激動地嚷著。


    “什麽?”班靈訝然征住。


    她怎麽會到開封府衙來?


    “恭福帝姬就在大堂上,一來就指名要找你呐!”楊九玄的神色非常慌亂。


    “好,我知道了,我出去見她。”班靈忽忽穿好衣服,打開門走出去。:“府尹知道帝姬來了嗎?府衙的人都到大堂上恭迎她了嗎?”


    “沒有,她一來隻說她的名字叫趙禦愛,根本沒說她是帝姬。昨日在“瑤華宮”見過她的捕快一眼就認出她來,她還命捕快不許聲張,看見了我,也暗示我別泄漏她的身份!”楊九玄忐忑不安地跟隨在他身後。


    “所以府尹還不知道她人在大堂上?”班靈邊走邊問。


    “不知道,你說要不要通知府尹?”楊九玄詢問地看他一眼。


    “既然恭福帝姬不要我們聲張,那就聽她的命令吧。”


    班靈雖然也有些納悶,但又似乎能明白她的用意。


    “班靈,我真擔心是昨天在“瑤華宮”驗屍驗出了事情,要不然,帝姬怎麽會親自到府衙來?”楊九玄心中感到不安。


    “九叔別多心了,應該不是為了“瑤華宮””的事。


    班靈隱約猜得出來恭福帝姬來這裏的原因並不是“瑤華宮”的失火案,而是為了……他。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知道。


    他和她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的牽引。


    十五年前,在“妙蓮庵”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她了,十五年後,她也真的在他眼前出現。


    恭福帝姬,趙禦愛,天子的第十八個女兒。


    她真的就是“妙蓮庵”那個老尼的轉生嗎?


    他思索著,走進大堂,看見大堂內擠滿了捕快和衙役,亂哄哄地吵嚷著。


    “你們別靠近趙姑娘,站遠一點!”


    知道趙禦愛身份的幾個捕快自動護衛在她身旁,臉上都是如臨大敵般的緊張表情。


    “今天府衙裏來了個天仙般的趙姑娘,憑什麽就你可以靠近,我們就得站遠一點?”不知道趙禦愛身份的衙役沒好氣地叫嚷。


    “趙姑娘住在什麽地方?怎麽認識班靈的?”一個衙役涎著臉問道。


    “不準調戲趙姑娘!把嘴巴放幹淨一點!”捕快緊張地喝罵著。


    “你們幾個捕快可真奇怪,誰調戲她了?我們關心一下都不行嗎?”不知情的衙役氣得回嘴。


    “趙姑娘,你別看班靈長得俊,他可是個悶葫蘆。你跟他在一塊肯定會悶壞的。而且憑你這樣的姿色,給我們大人當妾室夫人都比你跟班靈那個悶葫蘆在一起強,你得想清楚點。”


    “閉嘴!你想死啊你?胡說八道什麽!”


    捕快聽衙役說話口無遮攔,氣得一腳狠踹過去。


    班靈在人群中看見了趙禦愛,那一刹那,周遭似乎暗淡下來,隻有她的身影分外清楚明亮。


    趙禦愛一看見班靈走進大堂,立刻站起身微笑地看著他。


    班靈看她的打扮十分素淨,與昨日的華貴大不相同,遲疑了一下,慢慢地走向她,假裝平靜地問:“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趙禦愛嘴角含著溫柔的笑意,從容不迫地說道:“今日天氣晴好,我想要你陪我出去走走。”


    “她說我想要你呐!”衙役們眉來眼去的,哄堂大笑。“這趙姑娘真懂得使喚男人,哈哈……”


    “班靈,人家姑娘不怕羞地自己送上門來,還不趕緊把她帶回家去?你再不要,咱們哥兒幾個可就不客氣了!”


    班靈聽這班衙役愈說愈下流,他不能讓趙禦愛繼續在這裏聽這些穢言穢語。


    “趙姑娘,走吧。”


    他看她一眼,轉身走出大堂。


    趙禦愛舉步眼上,一朵笑意綻放在她微暈的雙頰。


    走出府衙大門,楊九玄急急地追上班靈,在他耳旁悄聲說道:“帝姬是金枝玉葉,你可得小心,千萬不可意亂情迷。”


    “我知道。”


    班靈拍拍他的肩,要他放心。


    “帝姬的一根頭發都不可以碰,千萬不可以碰。你可別真的把她帶回家,萬一出事,你是要被殺頭的!”楊九玄又嚴厲警告。


    “我知道。”班靈苦笑了笑。


    楊九玄緊抿著唇,有些憂慮地看著班靈和趙禦愛一前一後走出府衙。


    開封府衙位於浚儀橋的西麵,一走出來就是熱門的大街,班靈怕趙禦愛一個人在他身後落單,便刻意與她並肩同行。


    “帝姬是一個人從“延寧宮”走到開封府衙的嗎?為何沒有人相陪?”班靈低眼眸望她。


    “帶著我的貼身待女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有人陪安全一點。壞處是有她在我就沒辦法做我想做的事了。”趙禦愛盈盈笑道。


    “一個姑娘單獨上街總是不妥,以後還是不要這樣做比較好,更何況你還是帝姬。”班靈低低地說。


    “所以我才來找你陪我上街呀!”趙禦愛悄悄睨他一眼。


    班靈從未與女子相處過,何況她的身份特殊,兩人之間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覺,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帝姬想去哪裏走走?”


    “都好,反正這裏的大街小市我都沒去過,隻要你肯陪,去哪兒都好。”


    雖然街市熱鬧有趣,但她真正的目的隻是想要找機會和班靈見見麵而已。


    班靈看著她認真的眼神,心裏有些恍惚,忽然很想告訴她,他當然願意陪她去任何地方。


    這麽多年來,他從來不曾動過娶妻的念頭,就好像隻是為了等她的出現,等著要娶她為妻。


    才這麽一想,心緒便亂了,他勉強鎮定下來。試著讓自己能平靜地麵對她。


    “這條街上賣很多各州各省的水果,味道香甜,帝姬若看到想吃的可以告訴我,我去替你買來。”


    “好。”趙禦愛忽然收斂了笑容,認真地對他說:“你能不能別喊我帝姬?喊我的名字就行了。”


    班靈征愕,低聲說道:“這樣太無禮了。”


    “我要你……喊我的名字。”


    趙禦愛想起衙役的促狹,微微有些赫然。


    班靈深深吸口氣。


    他明白“帝姬”這個稱呼隻是不斷提醒兩人之間的身份特殊,像一座無形的高牆阻擋在他們之間,趙禦愛要他喊她的名字,為的就是打破這一道高牆,讓兩人之間不再有身份的距離。


    但是,不喊她“帝姬”,他們之間便不再有任何阻礙了嗎?這隻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


    “趙姑娘。”


    他用了最安全的稱謂,他很清楚“禦愛”這個名字並不是他可以隨意叫喚的。


    “我的名字叫禦愛。”


    趙禦愛咬著唇,眼神有些黯然和失落。


    班靈恍若未聞,逕自走到水果鋪,撿了一顆棗子問她。“要吃棗子嗎?”


    趙禦愛搖搖著。


    “我想吃這個。”


    她走到對麵一間店鋪前,指著用梅紅色的匣盒盛裝售賣的蜜餞說。


    班靈走過去,讓她選了“糖荔枝”和“金黨絲梅”兩種口味,替她付了錢。


    趙禦愛打開匣盒。拈了一顆糖荔枝吃,甜甜地笑了起來。


    “真好吃,和宮裏的味道不一樣。”


    班靈見她笑得明媚鮮豔,一陣怦然心動,恍惚輕聲道:“你若喜歡的話,我可以常常買給你吃。”


    “好,答應了可不許反悔。”她的回應裏有滿足的歎息。


    班靈忽地想到她不會永遠留在“延寧宮”裏,當他回宮以後,就算想偶爾見一麵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趙姑娘何時回宮?”他又回複淡淡而疏離的微笑。


    “我暫時還不回去。”她抬眸望著他。“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在這些話說完以前,我不會回宮。”


    班靈故作淡然的表情漾起了波瀾,他怔然凝視她,有那麽一瞬間,他想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裏。


    “班靈!”


    驀地,一個嬌柔的女聲大喊著。


    “李姑娘。”


    班靈訝然看著朝他走來的女子,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李翠娘。


    “真巧,在這裏見麵了。”李翠娘溫婉大方地看了看班靈,又看了看趙禦愛,笑問:“班靈,這位姑娘是?”


    趙禦愛想起這個女子曾與班靈出現在酒樓內飲酒,她的心頭突然泛起一陣說不出來的妒意,暗地裏,她伸手握住了班靈的手。


    班靈驟然怔住,予以緊緊的回握。


    這一握手,不知是什麽因由,兩人發自內心的欣悅,戀戀不舍得緊緊交握著,再也不想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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